“诶?对哦,还可以用竹纸加上油纸……这两样东西的造价不贵也不会影响售价——我之前怎么就没能想到过这么棒的点子?”
伍友傻笑着晶亮了一双眼睛,在场的众人听罢,却不由立地沉默了下来。
关键,他要是能想到类似的点子,那依着他们这茶庄产出的茶叶的品质,他这茶行又怎会接连亏损了足足十年?
何况,盐典茶木一向是徽州商人们最喜欢的、最能赚钱的四大行当,他若真早早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亦早就能跻身徽州府内顶尖的几大富商行列之内啦!
“呃……可能,这就是书读的不够多吧。”程映雪斟酌着随便掰扯出个借口,“伍掌柜,您一看就不是那种特别喜欢读书的人。”
“别说,那确实。”胖掌柜应声咂嘴,他这会还真被人给忽悠到了,一时也没品出别的问题——只当自己是真书读少了,所以脑子才不如这饱读诗书的姑娘活泛。
“看来我家小囡之前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她从前在家时一直叨念着要让伍某多看些书……可惜我那时不曾听过,只觉书上的一堆方块字晃得我两眼发晕,一拖竟就拖到了现在。”
“唉……可惜,可惜伍某如今真觉出来书的妙用了,她却也已远嫁多时了。”伍友说着禁不住怅然叹息一口。
提到他那远嫁了的闺女,他到这会眼底都还要止不住地泛起那阵子点点的酸。
——他这女儿自幼在家娇生惯养的,这时间嫁去夫家这么久了,他也不知她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憋过什么气。
不行,他回去还是得赶紧给她修书一封——再不行,他下月借着去做生意的由头,直接再多走一趟扬州!
胖掌柜缩在袖子里的拳头纂了又攥,小姑娘见此稍加沉吟,遂安抚似的对着他微一颔首:“没关系的,伍掌柜。”
“您从当下开始看书也不算晚——左右咱们是商人,原也不会常年只待在一个地方,您可以等着看过令千金从前想让您看的书后,再跟着商队去那边顺便拜访下亲家,给小姐也展示展示您的新收获嘛!”
“是的,伍某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小程姑娘。”伍友说着颇为郑重地一点脑袋,“所以,要是没别的什么问题,咱们现在就去拟一个正式合同吧姑娘!”
“这样,等到一会合同定下来,我们明儿去府衙找大人们去做个过户兼公证,这茶庄便归您了——伍某也好放下这个最大的心结,回家看书去!”
——他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小囡之前留给他的书通通看完!
这样,等他去扬州探望闺女和女婿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能被他的进步给震撼到了诶嘿!
胖掌柜信心满满,腹内霎时便燃起了满腔的斗志。
程映雪瞧见他这拼劲十足的样子,颇有两分赞赏地点了下颌:“没问题的,伍掌柜,那咱们这就走吧——不要耽误时间。”
“程某想知道的,这会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其余那些细枝末节,我们可以等着这茶庄转手一事了了,再行处理。”
“好,那小程姑娘,您这边请。”伍友答的也甚是利落,当即起身又引着众人重新会了他午憩时住的那个小院。
有了那会的草稿打底,这功夫胖掌柜的新合同也写得颇为干脆。
只是小姑娘在拿到那份重订版的、被人仔细誊抄好了的合同的刹那,无意识瞪大了眼。
“咦?”险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的姑娘细细瞅了瞅手中合同,片刻后伸手指向宣纸上的一列小字,“伍掌柜,您这数额是不是写错了呀?”
“我记得我们立那份合同草稿的时候,那个茶庄价格是要比这个还高上两成左右的呀——您这怎么在立正式合同的时候,还把自己应得的银子往低了压呀?”
“嗐,不要紧的,小程姑娘——这不是您帮伍某解了惑,又教给伍某人许多咱们经商时能用上的小技巧了嘛!”伍友不甚在意地猛一挥衣袖,“这两成银子,就算伍某折给您的学费了——感谢您的慷慨赐教,伍某人受益匪浅。”
“可、可是,那些……那些只是程某的随口一讲……我哪好意思收您这么多银子!”程映雪面色微赧,“伍掌柜,您还是把这钱都加上吧——使不得。”
“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小程姑娘,您可切莫与伍某客气。”胖掌柜循声摇头,他态度坚决,这会竟是丁点都不肯退让,“毕竟,您教给伍某的这些东西,倘若来日真投入了使用,能多赚回来的钱,可远远不止这两成的银子。”
——他这茶庄名下共有良田百亩,就算加上了茶庄内的各式建筑、制茶用具,并上他茶仓内囤积着的十年茶叶,其总价也拢共不过万两银。
可她教给他的、让他明白的,吆喝与包装的妙用,这些他若真能运作好了,他名下那些大小商铺加在一起,光一年能多赚回来,就不止这万两的白银。
是以,他这两千两银子的束修贵吗?
这简直是物超所值、太便宜了好吧!
“再说,您也可以不把这钱当成伍某交给您的学费——就当是伍某额外给朋友的优惠。”胖掌柜晃悠着指头说了个轻轻松松,“茶行,我是不想再沾了,但多个朋友多条路——您这个小朋友,伍某确实是很想交下。”
“小程姑娘,您看这样如何?”
伍友笑眯眯弯起一双眼睛,程映雪见此低头微一思索,终竟颇为庄重地点了脑瓜:“行,伍掌柜。”
“那您这个朋友,程某就认下了——这合同您先收好,等着明日去了府衙,咱们再现场签字画押,交钱过户!”
“没问题!”胖掌柜喜滋滋收了合同,这回的动作瞧着竟似是比刚才还快。
正当他整理好了桌上纸笔,预备邀着众人再小坐片刻,他们好多喝茶闲谈上一会的时候,之前与人翻晒茶叶去了的孙伯却在这时忽然敲门入了屋。
且那刚进门的老茶农满面慌张,不待他站稳坐定,便先急吼吼开了口:
“坏了,东家,隔壁山头的牛掌柜突然来了——他听说您这茶庄已顺利找到了下家,还点了名要见小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