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斜照在驿站庭院里,爱德华的脸色已经变得暗沉,子爵府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仆人殷勤地打开车门,维多利亚就斗志昂扬地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绒长裙,领口缀着珍珠,裙摆上洛可可式花边上镶嵌了各色珠宝,就是手里也捏着一把珍贵的象牙宝石折扇。如此隆重的打扮不像是来拜访,倒像是要去参加王宫里的沙龙盛会。
她美目流转,瞧了一眼爱德华和托马斯,就飞快扫过庭院和客厅其他角落,显然在找威廉和海西的身影。
阿利斯泰尔子爵跟在她身后下车,一身素雅的深灰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面色冷峻,看妻子的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
“维多利亚,阿利斯泰尔子爵。”爱德华率先上前见礼,托马斯和西里斯也跟着颔首,只是神色都淡淡的。起居室另一边正聊得热闹的乔治和路易也不紧不慢地起身,点点头见礼
维多利亚失望地收回目光,勉强挤出笑容回礼,不死心地追问:“怎么没见威廉和海西?我们特意过来……”
“他们一早就去拜访爱丁堡总督了,”西里斯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毕竟是第一次来苏格兰,总得先拜访当地官员。”
爱德华没好气地补充:“若不是收到你来访的帖子,我和托马斯也应该一同前往,如今还要拜托威廉解释。”
听到这话,维多利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故作委屈地解释:“我这不是太久没见爱德华你和托马斯了吗?呵呵,还有班纳特家的小姐们。”
她今天特意提前过来,就是想趁威廉和海西在时“好好”寒暄,没成想两人根本不在。
简、玛丽和艾莉亚也上前见礼,可一看维多利亚的神色,再瞧瞧爱德华几人紧绷的氛围,顿时察觉出不对劲。
几人只敢简单说些“一路辛苦”的寒暄话,就没再多言。
乔治才没兴趣惯着别人家被宠坏的孩子,立刻拉了拉路易的衣袖,笑着打圆场:
“路易子爵第一次来爱丁堡,想要逛逛这边风景不同的街道。我和西里斯陪他转一转四周,就不耽误你们兄妹叙旧了。”
说完就看向自己的未婚妻,继续说道:“简小姐、玛丽小姐、艾莉亚,要不要一起?听说附近有卖苏格兰格子织物的铺子,很是别致。”
能够与乔治一起游览爱丁堡,艾莉亚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好啊,早就听说苏格兰的织物颇具特色。”
简和玛丽也赶紧附和,跟着乔治、路易和西里斯往外走,给客厅里的人留出空间。
待外人们都离开,托马斯侧身对阿利斯泰尔子爵做了个“请”的手势:“维多利亚、菲利普,我们聊聊近况。”
阿利斯泰尔颔首应下,维多利亚只好压下心里的失落,跟着走进客厅。
此刻的她还没料到,这场“拜访”,会变成让她彻底断了近几年回伦敦念头的“敲打”。
大吉岭红茶的香气随着白气升腾,维多利亚心不在焉地用银勺前后搅拌,连惯常放糖块的习惯都忘记了。
听到爱德华同丈夫说到这次去苏格兰狩猎会住在德文郡公爵的狩猎庄园,好在有海西在,这一路行程安排妥当,旅程舒心没有遭遇什么不适,她眼底的不甘还是没能忍住。
她故作感慨的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跟海西认识也有些年了。那时候,她结识你我,还有德文郡公爵那会儿,还是乡绅家的小姐,西里斯也没获封爵位,谁能想到如今……竟要嫁去德文郡公爵府了。”
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后半句:“只是德文郡公爵的风流就名声在外,身边总围着些金发碧眼的小姐,海西性子看着软,真能应付得来那些琐事?”
这话刚落,爱德华就冷笑一声,放下的茶杯与茶碟一声脆响:
“你倒不用替海西操心。威廉求婚前就把身边的事处理得干干净净。倒是有一个不识时务的阿黛拉,被威廉流放了北美,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喝海水,还是在享受北美的季风。”
坐在一旁的托马斯没抬眼,平淡的声线里却隐隐藏着冷气:“伦敦现在早就没有蠢人,敢提醒威廉的未婚妻小心‘潜在麻烦’。”
这话像无形的巴掌,打得维多利亚脸颊发烫。
她刚想辩解,身旁的丈夫却先开了口,意味深长的调侃:“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跟海西关系极亲近。只是去年我们成婚时,怎么没见你邀请她来观礼?也好让我提前认识认识这位‘优秀的淑女’,省得现在听你们说起来,倒像错过了什么。”
维多利亚其实并非真的纯粹‘蠢’,只是当初她自恃出身曾向威廉暗暗示意联姻的意图,却遭到了无情拒绝。
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出身怕是不够高贵,威廉想要娶个公爵的女儿,至少是伯爵的女儿,再加上威廉‘迷恋’金发碧眼,她也只能无奈扼腕。
谁知道威廉后来会向海西求婚!一个新贵男爵的妹妹,黑发的普通美人儿,还是自己相识的曾经乡绅的女儿!
她成婚时没邀请海西,根本是觉得当时的海西“身份不够”,如今却被丈夫当众点破。她也意识到在丈夫面前,过于关注德文郡公爵和未婚妻海西的事情了。
她手里的丝帕被捏得皱成一团,反驳的话一时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维多利亚是个执拗的性子,否则当初和贝尔蒂子爵的事情,也不会闹得霍华德府‘鸡飞狗跳’。
她强撑住气势,扯了扯嘴角硬是给把这件事情和她的最终目的拉上了联系。
“我就是念着旧情。当年爱德华你不也在牛津,长期住在西里斯和海西兄妹的住所?如今海西身份不一样了,我若是能回伦敦,倒能多跟她叙叙旧。
这话一出,简直就是在暗指爱德华自己也不清白,完美踩中他的雷区。爱德华沉了脸色,冰冷地眼神压到维多利亚身上,让她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托马斯在爱德华冷声斥责出口前,点出事情的核心:“是否住在伦敦,取决于你的丈夫,维多利亚,菲利普才是你现在的监护人!菲利普,最近几年你打算搬回伦敦居住吗?”
阿利斯泰尔子爵淡淡扫过妻子,摇了摇头表示:“最近几年苏格兰地区会有多项建设项目,我需要留在这边打理领地,回伦敦的事暂时没打算。”
维多利亚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嘴唇动了动,却没找出反驳的话——丈夫当众不站她这边,她再撑也没了底气。
托马斯给了爱德华一个眼色,随即起身开口:“外面天气不错,菲利普要不要陪我去院子里抽支烟?我听说你弟弟在前线表现很出色。”
阿利斯泰尔子爵心领神会,起身应道:“乐意之至。”
两人并肩往外走,故意留下空间给客厅里的爱德华和维多利亚。
待人走远,爱德华直言不讳下了最后通牒:“别在海西身上打主意,也别想把主意打到伦敦社交圈上。当年贝尔蒂子爵的闹剧你忘了吗?要不是托马斯出面,你现在哪能安稳当你的子爵夫人?”
维多利亚被戳中痛处,脸色更难看,却还嘴硬:“我不过是想回熟悉的地方,跟海西有什么关系?我还用得着她一个乡绅女儿帮忙?”
面对冥顽不灵的堂妹,爱德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辛辣的酒液入喉,暂时压住了怒火。
“离开伦敦前我们参加了布特公爵夫人的葬礼。我们那位意外早逝堂嫂——安妮的母亲,也同样没逃过‘中毒身亡’的结局。”
维多利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嫂安妮当初意图摆弄诺福克公爵继承权,被堂兄托马斯带去欧洲大陆流放,最终一口棺椁带回英国。
爱德华看着脸色愈加惨白的堂妹,没有心软,再接再厉揭开残酷的真相:“布特公爵夫妇也算恩爱几十年,生有两子一女,爵位牢牢落在她的血脉手中,仍被无情抛弃。”
爱德华走到维多利亚身边,摸了摸堂妹的头发,轻声问道:“维多利亚,你觉得阿利斯泰尔子爵对你的耐心到底有多深厚?尚未有子嗣的你,就胆敢夫妻分居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