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雪的指尖还沾着画像上的旧墨,青铜镜在地上裂成两半,碎光里映出郑灵萱骤然收紧的下颌。
画像上的女子与她有七分相似,眉间朱砂红得刺目,像被血浸透的梅瓣。
守界人的符文在下方蜷曲如蛇,\"守界之主·郑氏·末世纪年\"几个字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穿越多个世界寻找神兽,原以为只是命运巧合,此刻却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突然勒住咽喉。
\"灵萱姐!\"梅若雪的惊呼撞碎了寂静。
暗门外的马蹄声已经碾过最后一截木栅栏,混着皮靴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唐三娘的追踪刀\"唰\"地弹出半寸,她侧耳贴墙,发间银铃轻颤:\"十人,步频齐整,鞋底带钉——是影门死士。\"她转头时眼尾飞挑,\"老鬼这是要灭口。\"
郑灵萱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苏无痕,这位守界人传人的呼吸轻得像游丝,再瞥向被梅若雪扶着的林婉儿——后者的眼白仍泛着青灰,蚀骨线的黑气正顺着她手腕往手臂爬。
李长风瘫在墙角,刀疤随他发抖的下巴一抽一抽:\"我娘在他们手里......他们说只要引你们来......\"
\"闭嘴。\"郑灵萱的声音像淬了冰。
她将苏无痕轻轻放在暗室的草垫上,又解下腰间的银丝软鞭绕在门框上——这是用天山雪蚕丝混精铁铸的,触到活物便会收紧。
梅若雪立刻会意,从袖中摸出机关鸟,塞进梁上的裂缝:\"三息后触发迷烟,能拖延半柱香。\"
顾修然不知何时回到她身侧,短刃上还沾着新鲜血珠。
他的外袍被划开道口子,露出劲瘦的腰腹,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灵萱,密道只能容三人。\"
\"你又想......\"
\"嘘。\"他屈指弹了下她的眉心,转身指向墙上忽明忽暗的符文,\"我数过,第三行第五个符在震位,和血契同频。\"话音未落,梅若雪的指尖已按了上去——她精通机关术,连西域的星象锁都能破,更遑论中原的守界人密文。
石砖下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地面裂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梯,霉味混着湿土气涌上来。
郑灵萱当先抱起苏无痕,梅若雪半扶半拖林婉儿,唐三娘拽着还在发抖的李长风往下跳。
顾修然最后一个下去,反手抛了枚火折子,照亮地道四壁——青石板上刻满守界人的镇魔纹,越往深处颜色越暗,像被人用黑狗血泼过。
\"到头了。\"唐三娘的追踪刀磕在墙上,火星溅在她脸上。
地道尽头是块一人高的青石门,门纹是守界人的九曜星图,却被凿得七零八落,缺口处塞着生锈的铁链。
\"这不可能。\"梅若雪的手在门上摸索,\"按驿站的格局,地道应该通到后山瀑布......\"
\"你们......也是守界人的后人?\"
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像砂纸擦过铜盆。
众人同时转身,只见墙角堆着的破草席动了动,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
白发几乎掉光,只剩几缕缠在头皮上,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盏油将尽的灯。
\"燕七娘?\"郑灵萱认出她——前驿站的老仆,十年前守界人集会时负责端茶倒水,后来突然失踪。
她记得当时这老妇人总把茶盏擦得锃亮,袖口总沾着茉莉香粉。
此刻她身上却散发着腐木味,腕上系着的红绳早褪成灰白色,正颤巍巍往起爬,\"我就知道......会有人来......\"
\"您怎么在这儿?\"梅若雪蹲下身要扶她,被郑灵萱一把拉住。
后者盯着燕七娘脚边的铁链——拇指粗的铁环嵌进她脚踝,伤口结着黑痂,显然被锁了不止一日。
燕七娘的手突然抓住郑灵萱的手腕,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老鬼......老鬼早派人守着这儿......我活到现在......\"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游丝要断,\"守界人的秘密......在星图缺口......\"
地道外传来重物砸门的闷响,是影门死士用撞木在撞暗门。
顾修然的短刃已经出鞘,眼神却落在燕七娘腕间的红绳上——那绳结是守界人独有的\"锁魂结\",当年他师父临终前也系着同样的。
郑灵萱捏紧画像,画中女子的朱砂痣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守界之主,末世纪年,老鬼的阴谋,还有顾修然袖中那截带血的短刃。
\"燕婆婆,\"她蹲下来与老妇人平视,声音放软,\"您说老鬼派人看守,是看守什么?\"
燕七娘的瞳孔突然收缩,像见了鬼。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郑灵萱怀里的苏无痕,喉间发出咯咯的笑:\"他醒了......他醒了......\"
燕七娘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郑灵萱腕骨里,枯槁的手背青筋暴起如老树根:\"老鬼早派人守着这儿......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一个能重启轮回的人。\"她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探进怀里,摸出枚裹着黑布的铜铃,布角还沾着暗红血渍,\"这是当年'守界令'的碎片之一,它能短暂干扰敌人的感知。\"
郑灵萱接过铜铃时,腰间玉佩突然发烫。
那枚跟了她三个世界的羊脂玉,此刻正与铜铃共鸣,泛出月白色微光。
她心头一跳——这玉佩自打第一个世界在破庙捡的,原以为只是普通物件,如今竟成了钥匙?
\"灵萱,试试注真气。\"顾修然的声音压得低,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目光却始终锁着暗门外越来越近的撞门声。
郑灵萱深吸一口气,指尖抵住铜铃缝隙,将体内流转的《九霄诀》真气缓缓渡入。
铃身突然震颤,发出极轻的嗡鸣。
那声音不似寻常铜器清越,倒像古寺晨钟裹在棉絮里,闷闷地撞进众人耳中。
梅若雪最先察觉异状:\"他们的脚步声......乱了!\"她扒着地道缝隙往外看,只见影门死士的刀光在月光下东倒西歪,原本整齐的喊杀声变成了\"左右\"的争吵。
\"成了!\"唐三娘的追踪刀\"唰\"地收回刀鞘,反手抽出腰间短斧,\"趁现在!\"她抡起斧子砸向青石门的星图缺口,锈铁链\"咔\"地崩断半根。
梅若雪紧跟着摸出袖中机关锥,三两下撬开石缝里的铜楔子:\"守界人的机关要反向开!\"石屑纷飞间,石门终于露出半人高的裂缝。
\"李长风,搭把手!\"郑灵萱单手抱起苏无痕,另一只手拽过还在发抖的镖师。
李长风喉结动了动,刀疤抖得像条活物,却还是咬着牙顶住石门:\"我......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会活着。\"郑灵萱的声音像铁钉钉进石缝,\"但你现在要是掉链子,她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李长风猛地一震,肌肉绷得像铁,石门\"轰\"地砸向地道另一侧。
潮湿的山风灌进来时,林婉儿突然呛咳起来。
她腕上的蚀骨线黑气退了些,却仍泛着青灰,被梅若雪扶着踉跄两步,指尖掐进同伴手背:\"那......那是陈九?\"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地道出口的老槐树下,蜷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他头发结成毡片,脸上沾着草屑,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轮回......崩塌了......混沌之门要开了......\"
\"是他!\"顾修然的短刃微微一偏,\"三年前在漠北见过,守界人任务的外围成员,后来传他疯了。\"
郑灵萱放下苏无痕,刚要上前,陈九突然抬起头。
他的眼睛原本涣散如死鱼,此刻却像被雷劈中,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你......你身上有守界主的气!\"他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刮过郑灵萱手背,\"混沌之门在楚州镜湖底,可他们都错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夜枭嘶鸣,\"你才是最后的钥匙!\"
话音未落,陈九的身体突然软成面条。
郑灵萱托住他后颈,触到一手黏腻冷汗——他的眼神又散了,嘴里只剩含混的\"钥匙崩塌\"。
\"灵萱姐!\"梅若雪的惊呼声从头顶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山道上影影绰绰立着十余个黑影,月光照在他们腰间的银质徽章上——影门的玄铁锁纹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顾修然的短刃\"嗡\"地出鞘,挡在郑灵萱身前:\"老鬼派了精英队。\"他侧耳听了听,\"至少二十人,带了弩箭。\"
\"苏公子得送医馆。\"林婉儿按住发颤的手腕,\"蚀骨线拖不得。\"
\"陈九的话......\"郑灵萱摸了摸怀里的铜铃,又看了看昏迷的苏无痕,目光突然定在顾修然腰间——他挂着个褪色的布囊,正是楚州商队特有的云纹。
\"去楚州边界。\"她突然开口,\"镜湖、混沌之门,陈九的疯话未必没由头。\"她弯腰将苏无痕背在背上,又扯下衣角缠住陈九手腕,\"老鬼要灭口,我们偏要往他最想不到的地方走。\"
顾修然突然低笑一声,指尖弹了弹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前日在市集买的,\"好个以退为进。\"他反手抛给唐三娘一袋金叶子,\"后山西边有辆带篷马车,给林姑娘治伤。\"
影门的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
郑灵萱望着山道下起伏的黑影,将铜铃塞进袖中。
玉佩还在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
她摸了摸怀里的画像,画中女子的朱砂痣似乎也在发烫——守界之主,末世纪年,此刻都成了刻在骨头上的刺青。
\"走!\"她低喝一声,率先冲进树林。
月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背上,将几个身影拉得老长。
远处影门的火把亮起时,他们已经消失在山道转弯处,只余陈九昏迷前的话在风里打旋:\"你才是......最后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