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火光忽明忽暗，郑灵萱怀里的林婉儿突然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
她低头望去，小姑娘原本恢复些血色的脸颊又褪成纸白，睫毛剧烈颤动，像是被什么噩梦缠住了。
\"婉儿？\"她轻拍对方手背，指腹触到的温度比方才更凉。
梅若雪的药箱\"咔嗒\"一声合上，金属搭扣撞出脆响：\"灵萱姐，她脉象又乱了。\"这位西域女子的眉峰拧成两簇雪，指尖还沾着方才为林婉儿试毒时留下的黑渍，\"我刚在她后颈摸到蛊斑——是梦魂蛊。\"
洞外黑衣人切割石壁的声响突然清晰了几分，郑灵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记得影十三咽气前那口黑血，记得老鬼令上凝结的暗红血珠，此刻所有线索在脑海里绞成乱麻：\"影门的蛊？\"
\"影门用毒天下一绝，但梦魂蛊需以活人心血养三年。\"梅若雪从袖中摸出个青铜镜，镜面映出林婉儿后颈那枚淡青斑点，\"我阿爹曾跟我说，这蛊只给影门要杀的贵人用——中蛊者会在清醒时重复最恐惧的记忆，直到心脉崩裂。\"
郑灵萱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前尘镜里林婉儿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突然浮上来，那时她也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对方咽气。
她低头吻了吻林婉儿发顶，声音却冷得像淬过冰的剑：\"老鬼要她死，但又想让我看着她慢慢死。\"
\"那现在怎么办？\"唐三娘蹲在洞口，匕首尖正挑起一块沾着泥的碎布。
这位追踪高手的短靴上还沾着血渍，方才影十三断气时溅的：\"我在洞外山壁摸到新鲜抓痕，往东南方向去的。
那方向有座废弃驿站，十年前守界人常在那联络。\"
顾修然突然笑了声，指节敲了敲手中的老鬼令。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玄色劲装，袖中短刃的寒光映得眼底发亮：\"守界人？
苏无痕失踪前正是守界人传人。
老鬼把影十三和唐三娘当棋子，怕也是为了引我们去那驿站。\"
郑灵萱望着洞外逐渐明亮的天光，将林婉儿轻轻交给梅若雪。
小姑娘的手指无意识蜷住她的衣袖，像只受了惊的雏鸟。
她摸出腰间软剑，剑鞘上的云纹被体温焐得温热：\"去驿站。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队伍出发时，李长风走在最前。
他的刀鞘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郑灵萱盯着那道蚀骨线纹路，喉间泛起铁锈味——她记得昨夜在洞口，这个总爱拍着胸脯说\"有我在\"的镖师，曾借着查探敌情的由头，在影十三尸体旁多站了半刻。
废弃驿站的青瓦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唐三娘的追踪术确实了得，她踩着满地碎砖突然停步，匕首尖挑起一片褪色的红绸：\"看，守界人的联络旗。\"
郑灵萱跨过半堵断墙，迎面撞上满墙的朱砂符文。
那些纹路盘桓如活物，在风里泛着暗红的光。
最中央的位置刻着一行字，笔画深可见骨：\"守界人誓守轮回秩序，违者魂散道消。\"
\"这是血契。\"梅若雪的指尖拂过那些符文，青铜镜突然发出嗡鸣，\"用守界人精血刻的。
我阿爹说过，他们一族能看透轮回缝隙，但代价是世世代代困在因果里。\"她忽然顿住，镜面上映出墙脚一行更小的字：\"若轮回失序，唯有血脉传承者可重启。\"
郑灵萱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前尘镜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想起顾修然背后那张熟悉的脸，想起《归元诀》涌入血脉时的灼烧感——那口诀的纹路，竟和墙上符文有几分相似。
\"灵萱？\"顾修然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体温透过交叠的衣袖传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血契，又落在她泛着金光的玉佩上，忽然低笑一声，指节轻轻叩了叩她的手腕：\"你该不会觉得......\"
洞外的风突然卷起几片碎瓦，打在断墙上发出脆响。
顾修然的话被风卷走半截，只余下尾音在空气里震颤。
郑灵萱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觉得腰间玉佩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玉而出。
林婉儿在梅若雪怀里发出一声轻唤，声音细得像游丝。
郑灵萱转头时，正看见李长风的刀鞘在晨光里闪了闪——那道蚀骨线，不知何时又深了几分。
顾修然的话被风卷走的尾音还悬在空气里，郑灵萱腰间的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她低头望去，原本温玉般的色泽正泛起粼粼金光，与墙上那些朱砂符文遥相呼应——符文竟像活了似的，顺着墙面蜿蜒游走，在两人身周织成一道光网。
\"你该不会觉得......\"顾修然的指尖轻轻点在她发烫的玉佩上，眼底的暗潮翻涌成惊涛，\"你是守界人的后裔吧？\"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郑灵萱心口。
前尘镜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归元诀》涌入血脉时与符文相似的灼烧感、顾修然背后那张熟悉的脸......所有碎片突然拼出清晰的轮廓。
她喉头发紧，指尖抚过玉佩上若隐若现的云纹——这是她穿越时唯一带着的物件，原来从不是巧合。
\"灵萱姐！\"梅若雪突然低呼。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只见墙角积灰的草堆里，一截锁链泛着冷光。
锁链尽头，一个形容枯槁的青年正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在晨光里像片随时会碎的薄冰。
\"苏......苏无痕？\"唐三娘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这位追踪高手的手剧烈发抖，她分明记得三年前武林大会上，那个衣袂翻飞的守界人传人，如今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脖颈处还留着深浅不一的鞭痕。
\"你们......终于来了。\"苏无痕的声音比林婉儿的呻吟更轻，却像惊雷劈开阴云。
他手腕上的锁链随着动作发出脆响，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撕扯心肺，\"老鬼......背叛了守界人......\"
郑灵萱两步跨到他跟前，软剑\"唰\"地割断锁链：\"他要什么？\"
\"轮回之力......\"苏无痕的手指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浑浊的眼睛却泛起灼光，\"他想打开'混沌之门'......让整个江湖......陷入永夜......\"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垂在她臂弯，气息弱得几乎要消散。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唐三娘已经贴在断墙上听了片刻，脸色骤变：\"至少三十骑，快到驿站门口了！\"
\"是影门的人。\"顾修然的短刃不知何时已握在掌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长风身上。
镖师的刀鞘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那道蚀骨线比方才更深了，几乎要割破刀鞘木料，\"老鬼引我们来，就是要瓮中捉鳖。\"
郑灵萱将苏无痕交给梅若雪，指尖在林婉儿冰凉的额角轻轻一按。
小姑娘的蛊斑更青了，像块浸了毒的玉。
她转头看向顾修然，目光如刀：\"带婉儿和苏无痕从后墙走，我断后。\"
\"不行。\"顾修然的短刃抵住她腰侧，笑容却比刀更冷，\"你身上有轮回之力，老鬼要的是活的。\"他突然拽过她手腕，将老鬼令拍在她掌心，\"用这个引他们追我，你带苏无痕去地窖——驿站地下有守界人的密道，我在血契里看到了。\"
马蹄声已经撞碎驿站外的木栅栏。
李长风突然抽出刀，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灵萱姑娘，跟我走！
我知道条小路......\"
\"李镖师？\"林婉儿在梅若雪怀里突然发出一声清响。
她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睁开一条缝，眼白里布满血丝，声音却不是她的：\"你身上的蚀骨线......是老鬼的标记吧？\"
郑灵萱的瞳孔骤缩。
她终于想起，影门的蚀骨线是用活人的骨血养的，每深一分，就多一条人命。
李长风的刀\"当\"地掉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我没得选......他们拿我娘的命威胁......\"
\"闭嘴！\"顾修然的短刃擦着李长风脖颈飞过，钉在他脚边的砖缝里，\"带他走，唐三娘。\"他转头看向郑灵萱，眼神突然软下来，\"记住，密道入口在血契下方第三块砖。\"
不等郑灵萱回应，他已提着短刃冲进晨雾，身影很快被马蹄声吞没。
郑灵萱咬着牙抱起苏无痕，梅若雪扶着林婉儿跟在后面。
唐三娘拽着瘫软的李长风，匕首在砖墙上刮出火星：\"第三块砖！
第三块......\"
\"找到了！\"梅若雪突然蹲下，指尖按在一块刻着小符文的青砖上。
砖缝里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地面裂开一道暗门，霉味混着潮湿的土气涌出来。
郑灵萱刚要抬脚，梅若雪突然拽住她衣袖。
这位西域女子的青铜镜掉在地上，她手里正捏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与郑灵萱有七分相似，眉间一点朱砂痣却更艳，像滴凝固的血。
画像下方用守界人的符文写着：\"守界之主·郑氏·末世纪年\"。
\"灵萱姐......\"梅若雪的声音发颤，画像在她指间轻轻发抖，\"这......\"
洞外传来顾修然的闷哼，混着刀剑相交的脆响。
郑灵萱咬了咬舌尖，将苏无痕往怀里拢了拢：\"先下去，路上再说。\"
梅若雪将画像塞进袖口，最后看了眼断墙上仍在发光的血契。
暗门在她们身后缓缓闭合，画像上的女子仿佛活了过来，眉间朱砂痣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团烧不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