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似乎每次开心的时候，天气总是不好，就如此刻，窗外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向玻璃，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像是要把这座古堡给劈开。
他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楼梯上铺着厚重的酒红色地毯，绒面柔软，却让脚步声愈发沉闷。楼梯扶手是用珍稀的黑檀木制成。
兰达看着这价值不菲的扶手，在摇曳的壁灯光线下，蜿蜒的纹理像有生命般像是扭曲的血管。
下了楼梯，转角处，一套中世纪的铠甲静静伫立，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出诡异的光芒，空洞的头盔中仿佛隐藏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在不远处天使们的眼神冰冷，翅膀破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长餐桌上，银质餐具在仆人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每一声叮响都在空旷的厅堂里久久回荡，像是某种诡异的倒计时。
沉稳的脚步声自楼梯传来。哥哥缓步而下，明明年纪尚小，却镌刻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你快要十五岁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兰达的目光仍停留在天使残缺的翅膀上，微微颔首：“是。”
哥哥接过侍从递来的亚麻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时间过得真快。”他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却在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过来，又快速转移了视线。
随着父母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哥哥端起水晶杯：“这次回德国后，应该不用再两国跑来跑去了吧。”
“对。”父亲的回答简短有力。餐刀划过瓷盘的刺耳声响再次填满沉默的间隙。
首席上，父亲手中的银质餐刀精准地分割着盘中的肉块。“还有你的目标，有个小少爷准备去法国留学，回去后刚好会有场宴会，他们都会来。”刀刃与骨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做好准备。”
“嗯。”
等他们回国时，得到的最新消息，本来是一个人去留学，现在成了两个人。但不论怎样，宴会如期而至。
水晶吊灯倾泻着如碎钻般的细光，如同星辰坠落凡间。乐器声如丝绸般流淌，宾客们西装革履，女士们价值连城的礼服裙摆在地面上随意拖曳而过。
能来的每个人的身份都非同凡响，但有两位年轻贵族依然如众星拱月般引人注目。身姿挺拔，谈吐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兰达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好像与一年前的宴会一模一样，那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当时站在旁边的也是哥哥。
那时，哥哥微微抬下巴示意看向宴厅中间两人，“看到那边那两个人了吗？不管用什么方法，接近他们，你们现在年龄相仿，身体和心智等方面还未发育成熟。所以是很好的机会。”
哥哥放平语调，声线却像毒蛇吐信般阴冷，“可以真诚与他们相处，成为生死与共的挚友。找机会将他们每一处细节都打探清楚。然后，把这些信息全部透露给他的敌人。”
年少的他皱眉，“什么？”
“放心，权力天平上找准平衡，老牌贵族也得掂量掰断杠杆的代价。何况我们这种新兴势力与他们老牌资本本来就在同一条平行线上，要杀死我们，他们也会付出巨大代价的。而且还有一个自认为掌控的呢。”
哥哥两边嘴角向上同时勾动着，看着有些可怖，“他们这种贵族都是一类人。他们当初是怎么对我们的？”
“我们这些年的痛苦与被讽刺，又是怎么来的？他们作恶多端凭什么可以那么幸福？他们应该付出代价，以平复了我们煎熬了这么多年。”
“我们生于黑暗，那就爬行于黑暗，伺机而动，寻找猎物，不断套取点点信息，收缩圈子，慢慢绞死他们。在这个满是鬼的世界，做什么人呢。”
那时的他，想起了曾经被父亲说过名字的含义，于是毅然走了过去。
回忆如碎冰沉入心底，兰达晃着酒杯液体，现在的他不想过去了，也已经到了可以明辨是非的年纪了。
而这次，宴会中心的那两人却注意到了这边，其中一人微抬眼，停止了与身旁者的交谈。目光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精准锁定了方向，随即脚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容答在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停下，带着标准的礼仪笑容。拿过走动侍者托盘中的酒水，杯中的红酒在指间流转，折射出暗红色的光泽。
“你从西班牙回来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感觉好像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声音低沉温和，仿若真的是关心普通朋友。
兰达指尖在衣袖下缓慢敲着，如果自己之前没有怀着恶意心思，还疑似被他们发现的话，好像这应该就是一场简单的问候。
他望着对方温和笑容，有瞬间恍惚，差点忘了，这群人就是靠军事征服、政治垄断当然也有鲜血来巩固的权利，铸就冠冕的。
而胜者花大心血培养出来的后代，自然也不会差。
兰达指尖沿着水晶杯边缘缓缓游走，低垂的眼睫将眼底的锋芒藏进阴影，“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恩怨，也没有到你死我活般的程度伤害对方。”就算曾经想获取信息，关于面前人的也很少得到。
容答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静而深邃，像是能穿透表象，“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来关心你。”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相接。兰达慢慢开口，刚要说什么。
肩膀处一只手突然拍了上来，接着是哥哥歉意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但是我和我弟弟有些事情要说。可以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