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叶阳的玄色披风还沾着地道里的潮气,便大步踏进了中军大帐。
案上烛火被风掀起,映得他眉峰紧蹙——方才清点影卫时,三队副的箭伤还在渗血,五队卒子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馍,可这些都比不过密室内那两句\"赵遗未死\"的惊雷。
\"传廉颇、项燕、信陵君即刻来帐。\"他甩下披风,指节叩在案上,震得竹简哗啦作响。
守在帐外的亲卫应了声,马蹄声碎成一片,往各营而去。
帐角炭盆噼啪炸响,叶阳扯下裹伤的布帛,左臂那道被秦兵刀刃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盯着案头揉皱的绢帛,\"赵遗\"二字像两根钢针扎进眼底——赵悼襄王本就病入膏肓,赵幽缪王赵迁昏聩,若赵遗带着代郡十万边军杀回邯郸,合纵联盟的赵国防线瞬间就会被撕开个血窟窿。
\"太子!\"帐帘一掀,廉颇裹着股风冲了进来,银甲上还挂着晨露,\"老匹夫我听说你从咸阳摸了情报?\"
紧随其后的是项燕,玄甲上的楚纹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先扫了眼叶阳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才在案边坐定。
信陵君最后进来,广袖沾着露水,却仍斯斯文文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叶阳手中的绢帛上:\"可是秦廷有异动?\"
叶阳将绢帛拍在案上,指节重重压在\"赵遗\"二字:\"三日前咸阳密室内,李斯与王绾说赵遗未溺亡,此刻正带着代郡边军。\"
廉颇的虎目瞬间瞪圆,银须根根竖起:\"代郡边军是赵国最精锐的骑军!
赵迁那小子若失了这十万兵......\"
\"所以秦军要在合纵最软的腰眼上捅刀。\"项燕接过话头,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六国地图,\"他们要借赵遗之名乱赵,再趁联盟内耗之际反扑。\"
信陵君抚着下颌的长须,目光在地图上逡巡:\"依太子之见,秦军会从哪路攻?\"
\"函谷关、武遂、上党。\"叶阳抽出竹笔,在地图上点了三点,\"三线齐压。
函谷关是我军主力所在,他们必调偏师佯攻;武遂地势险,想断我粮道;上党......\"他笔尖顿在赵国南境,\"上党若破,赵都邯郸就成了瓮中之鳖。\"
廉颇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那咱们就先把这三个窟窿堵死!
老匹夫带五万燕军守武遂,项将军守函谷关,信陵君......\"
\"不。\"叶阳按住他的手背,\"三线防御要虚虚实实。
函谷关我亲自守,武遂让齐军去——他们总说合纵出工不出力,该见见血了。
上党......\"他抬眼看向信陵君,\"魏国与赵接壤,信陵君带三万魏武卒去,赵国内乱未起时先稳住上党。\"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小翟掀帘而入,额角还沾着尘土:\"太子,林夫人从蓟城传来消息,说六国商会已齐聚,正等您的指令。\"
叶阳的眼神这才软了软,从怀中摸出截染血的牛筋:\"把这个给林夫人,告诉她秦廷机关匠师还活着,粮草转运的暗桩务必再加三道。\"小翟应了,转身时又补了句:\"林夫人还说,黄歇最近往楚宫送了十车玉璧。\"
\"黄歇?\"信陵君挑眉,\"那老滑头当年可是主张联秦的。\"
叶阳的指节捏得发白——半年前合纵初成时,黄歇还信誓旦旦要与秦死战,如今突然献宝,怕不是又在动摇。
他看向小翟:\"让林夫人派青鸾去寿春,盯着春申君的门房,若有秦使踪迹......\"他顿了顿,\"直接报给影卫。\"
小翟领命退下,帐内又陷入沉默。
项燕突然开口:\"太子,这两日函谷关的伏击总是差一步——前日伏兵刚到,秦军就改了路线;昨日截粮队还没动,秦骑就绕了道。\"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早察觉不对,只是一直没挑破。
此刻他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止戈\"二字,忽然笑了:\"项将军,今晚我让影卫送份调兵令到你帐中,就说后日寅时袭取崤山粮道。\"
项燕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眼底闪过赞许:\"末将明白。\"
果然,第二日未时,叶阳正盯着沙盘推演,老周掀帘进来,腰间还别着把带血的匕首:\"太子,三营副将张平往秦营方向去了,影卫在芦苇荡截住他,身上搜出了假调兵令的抄本。\"
\"带上来。\"叶阳的声音像淬了冰。
张平被押进来时,膝盖软得像面条,脸上的冷汗把络腮胡黏成一撮撮:\"太子饶命!
小的也是被郭开那老贼逼的......他说我妻儿在邯郸,若不送消息......\"
\"郭开?\"廉颇的拳头捏得咔咔响,\"那赵国的大奸臣,当年可是收了秦人的金饼才逼走廉颇的!\"
叶阳盯着张平发抖的脸,突然抽出止戈剑,剑锋抵住他咽喉:\"郭开给你什么好处?\"
\"五箱金饼!
还有......还有说等秦破赵,让小的当邯郸城尉......\"
\"拖出去。\"叶阳收回剑,\"在中军帐前砍了,首级挂在旗杆上。\"
帐外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等张平的哭嚎渐远,叶阳扫过帐内诸将:\"从今日起,设影卫巡查司,每营派三名影卫,专查通敌、怯战、私通。\"他的目光落在信陵君身上,\"信陵君以为如何?\"
信陵君抚掌而笑:\"早该如此。
前两日末将营里也有卒子说'秦军势大',如今有这巡查司,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项燕点头:\"军心稳了,仗才好打。\"
叶阳刚要再说什么,帐外又传来马蹄声。
这次是个穿葛衣的魏国商人,被影卫押着,怀里还揣着块半旧的玉珏——那是魏国商盟的信物。
\"小人在临淄城听茶肆里说,\"商人跪下来,声音发颤,\"赵遗没溺死,藏在齐国即墨城外的庄子里,昨日还跟田单的亲卫碰了头......\"
叶阳的指尖重重按在沙盘上,把\"齐\"字的木牌按得裂成两半。
他抬头时,眼底的冷光让帐内温度骤降:\"去把田单的使节找来。\"又对老周道,\"让影卫挑二十个好手,跟魏国商人回临淄——我要知道赵遗见了田单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老周领命退下,帐外的风卷着血腥味吹进来。
叶阳望着案头的地图,齐地那片青竹标记的位置,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他握紧止戈剑,剑鸣嗡嗡,仿佛在应和他心底的声音——田单若真要趟这浑水,那就让他看看,合纵联盟的剑,到底有多利。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惊飞了帐前的寒鸦。
叶阳望着齐地方向,指节在剑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赵遗、田单、秦廷,这盘棋越下越乱,可乱局之中,正是他叶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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