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现在的他们越疾言厉色,越能表明心中的慌乱:
“谁不知道金絮破芽根本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事!”
“金絮破芽,概凭天意!而能代天之能的,唯有仙王土这种神物!”
“短短几日之内,你柳如烟难道能得神物相助?”
说着说着,这位柳家修士心中反而有些没底。
毕竟柳家底蕴并不一般,保不准家主柳超雄就给自家女儿暗中周济,私自将深藏宝库中的那两三件珍世之物给了柳如烟?
想到这里,这位柳家修士反而有些隐秘的兴奋。
在柳家,柳超雄若敢如此做,恐怕要直接被废除灵脉,沦为废人!
柳如烟亦会被牵连!
不过这种事想想也就行了,毕竟唯有凑齐分别由九位长老掌管的秘匙方能打开柳家宝库,而这件事,光凭柳超雄一人根本无法做到。
可若不依仗柳家......
这柳如烟近些时日究竟有何奇遇,才能使金絮萌芽?
大长老一脉修士的耳目早已探听到近些时日柳如烟根本不曾踏出宗门一步。
既如此......
若金絮仍能萌芽,必为天意所授。
想到这一点,柳家修士心肝一同颤了颤,随后心中升起一股......愤恨!
的确,就在方才,
伴着众人对柳相轲的恭维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异变骤生。
柳如烟嫁衣袖口处毫无征兆地绽开一团灼目到极致的金芒!
那光锐如出鞘剑锋,竟将她腕间层层叠叠的赤金鸾纹的袖摆寸寸撕裂。
在满山宾客骤停的呼吸声中,一截灿金色的柳枝自她袖中悍然刺出,枝梢三片薄刃般的嫩叶迎风即长,叶脉间奔涌的熔金色灵光将整座大殿映得如坠落日熔炉!
此为金絮破芽!
此为......战柳初萌!
没有人会不认得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可饶是真相已呼之欲出,满山宾客还是不可置信!
柳家数位金丹真人面色瞬变,手中杯盏当啷一声翻倒在桌。
满殿修士霍然起身,衣袍带翻案几杯盘,让满席一片狼藉。
无数道目光向那截柳枝汇聚。
不会错!
不是幻象!
就是柳家最为纯正的战柳气息!
满殿哗然。
可众人目光聚集之处,本该此刻被喜意彻底淹没的柳如烟只是垂眸看着。
柳超雄眼中只有过刹那的惊诧,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柳如烟的脸上。
许是因为血脉相连,
这席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刻站在殿中一身嫁衣的女儿心中情绪,
于如烟胸膛中翻涌的绝非喜意,
是什么?
这一刻柳超雄整颗心开始狂跳不止,他扶住椅手,身体前倾,脸上的迫切之色几乎遮掩不住,
他想要从柳如烟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可那一双桃花瞳中的情绪太深太杂,柳超雄根本无从分辨。
金絮得乙木灵血灌溉,在破芽的那一刻,柳如烟便将其引入自身丹田。
所以,那截灿金色的枝条,是从血肉中挣出的。
它每长一寸,便有新枝刺穿皮肉,却并未留下半点血痕。
破芽之痛,让耳畔满座宾客的惊议都仿佛隔着一层屏障,模糊不清。
她站在红绸中央,
任由金枝寸寸撑开肌骨,隐于衣袍之下绽开的皮肤如裂瓷。
她不曾闷哼一句,
黑睫半垂,如初雪压枝。
柳超雄一双虎目却瞬间通红,他喉间发出干哑的荷声:
“如烟......”
如烟......
声音太过干涩,似灌满沙砾。
柳家修士引金絮入金丹从来都是由族中数位元婴长老在旁护法,如此方能稍减相融之苦。
噬骨裂筋之痛,哪怕是修士亦无法承受!
可是......
如烟明明可以等到今日喜宴结束后再将金絮融入金丹,毕竟这一过程在结婴前完成便可,
如烟她为何如此急切?
心中的惊疑愈来愈浓,那一身喜衣上洇透衣衫的血让柳超雄双目刺痛。
终于,柳超雄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柳如烟半垂的长睫终于抬起,她看向柳超雄,并未说话,可眼中的坚定却让后者定在原地,再难动弹半分。
柳超雄眼中似有什么于瞬间酝酿,却又在看到女儿眸中决绝时轰然破开。
柳如烟紧紧咬着唇,
天光穿过殿顶砖瓦,正照在枝条破裳处。
光尘混着血珠浮起,缠结在金枝之上。
枝条向苍穹探高一寸,柳如烟的面色便惨白一分,原本殷红的嫁衣色泽褪淡,似周身所有华彩尽被抽往那截新生柳枝之中。
这一刻,柳如烟似乎听到远处祖祠之中传来的共鸣,此为......血脉的觉醒与沸腾!
她轻轻抿唇,像是在笑。
整个积石峰此刻安静的出奇,所有人都看着那位挺直背脊,身驮金枝的女修。
以脊为梁,有撑裂尘寰之势!
这一刻,柳如烟撑起的何止是战柳金枝,更是家主一脉的千年荣华!
可以血肉为壤,每一寸抽枝展叶的荣光难免满染悲壮之色!
柳家家主一脉的修士中有些面露羞赧,毕竟当初在得知柳如烟要和裴清晏结成道侣时,不少主脉弟子曾因此对柳如烟心生龃龉。
当时的他们以为柳如烟耽于情爱,此刻,这一枚破芽金絮所承载的荣耀照拂到他们身上,只让他们觉得汗颜。
有大长老一脉的柳家修士满面灰败的喃喃几字:
“概凭天意......”
“祖训所说的概凭天意......”
“原来是这个意思!”
哪怕大长老和柳相轲寻上药王又如何?
天定得柳者是柳如烟!谁又能抢去这太初柳半分!
“天意如此啊!”
有人哀声长叹:“天定得柳者是柳如烟,我们又能如何?”
更有人站起身满脸不忿叫嚷道:“天道不公!”
“凭什么她柳如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去本该属于我等的荣华!”
天意......
柳如烟将喉间血腥味压下,眸底极深处俱是讽刺。
她以血肉为壤铺就此脉荣光,这些世人,却偏要将功名冠于虹霓,说此为天授意!
荒唐!
柳如烟闭了闭目,却不屑解释半句,
她抬起头,这一刻,眼中坚决终将媚色冲退,她声音并不高昂,却又似含着振聋发聩的醒世之音!
“太初柳,”
这个时候,似乎连说话都要用尽体内全部力气,她口中道出这三个字后,胸腔起伏不止,停了许久方继续用干涸的声音道:
“是我的。”
太初柳,是她的!
太初柳,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