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第二次挨打,是在一年后。
他的伤好了之后,母亲去求族长,琴师又回到了学堂。先生让他坐到了最后一排,他每天趴在桌子上睡觉,决不会打扰学堂里的其他孩子,尽管他们大多数都是什么也学不会的笨蛋。
那天,突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祠堂起火了。”
他抬起头来,有只小蜘蛛正悬在窗外。
第三只蜘蛛再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忍不住站了起来,“祠堂起火了!风吹倒了烛台,快去叫人救火。”
先生问道:“村子里的祠堂离学堂相隔几里,你坐在这里怎么知道的?”
“我听蜘蛛说的。”
沉闷的学堂里孩子们哄的一声笑出声来。
先生气的脸通红,以为又是他的恶作剧,拿着戒尺就向他走来,“烂泥扶不上墙。”
琴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先生吓得退了回去,“我去叫你爹来,你这种害群之马我教不了。”
琴师的父亲又带着棍子冲来,这一次,不是打屁股,打头,打得琴师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我当过兵,杀过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外面有人跑过,高喊,“祠堂起火了!”
火势太猛,发现的又太晚,白鸟族的祠堂烧塌了,里面摆放着的先祖雕像都烧成了木炭。
夜里,琴师做了一个梦,祠堂里一尊先祖的雕像突然裂开,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化成一只凤凰落入他的怀里。
第二天,他醒来时,怀里抱着一把古琴,家里和外面都挤满了人,原来那不是一个梦,村子的人都看到那只凤凰飞入了他家里。
族长说:“凤凰飞天,圣子降世。”
琴师7岁被选为了圣子,还有两个圣子是族长的儿子,一个50多岁,一个还不到3岁。
村子重修了祠堂,为他们举行圣子加冕仪式。
族长要将古琴供奉在祠堂里,3年后选出执琴人,琴师说:“这是我的。”
族长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台下的众人说:“当年先祖以这把古琴开国,如今这把古琴又重回我族三位圣子手中,我族复国有望。”
琴师的父亲和村里的其他人,跪在台下,口中高呼:“恭迎圣子,神佑白鸟。”琴师冷冷地想,他不过是对自己人狠,在外面狗屁都不是。他们所有的人都是。
从此,琴师和其他二位圣子住在祠堂后院,由全村供养,学习贵族礼仪。
白鸟族有一个代代相传的琴谱,【镇魂曲】。
只是这把古琴,只有琴师能够弹奏,其他所有人,包括那二位圣子,根本无法拉动琴弦。
琴师说:“这把琴是我的,我不做圣子,我要带我的琴回家。”
族长说:“要想使白鸟族再次伟大,靠的是智慧和所有人的努力,而不是其中某一个人。”
3年后,族长让全族人投票谁才是真正的圣子。
几乎所有人都投票给了族长那个6岁的孩子,琴师只得了一票,还是他自己投的。
族长对他说:“民心所向,如果我把琴给你,会冷了全族的心。”
琴师失去了古琴,还丢了圣子的头衔。
他被赶回了家里。
一天深夜,有小虫对琴师说:“他们要毁了你的琴。”
琴师翻身下床,刚推开门,看到他的父亲手执菜刀,挡在外面。
冷冷地说:“你敢去,我就杀了你。”
“他们凭什么毁我的琴?”
母亲跪在他的脚下,“他们人多势众,你不要命了,也得为你的弟弟妹妹想一想。”
祠堂外面,架起了高高的柴堆,族长手执火把,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古琴是我族世代相传的神宝,可惜无人能用,再留在我族内,恐为全族招来大祸。”
人群中有人高喊:“烧了它!”
熊熊大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古琴在火中却丝毫未损。
这把火也将古琴是神宝的消息,传到了附近的几个妖族的耳中,势力最大的是侠义堂,他们不侠也不义,而是一个匪帮。这一年,牛帝发动的妖族和人族的大战仍在继续,妖界的各个妖国虽早已统一,但大大小小的匪帮到处都是。
牛帝是妖界民众选出来的,在这之前,他灭了五十二个妖国,杀了三十六个妖王,攻地之战杀人盈野,攻城之战杀人盈城。在妖界,有实力,足够狠的人,最得民心。
侠义堂的三帮主是一头独眼猪妖,贪财好色又十分凶残,他杀跑了其他来夺宝的人,命令自己的手下先在白鸟村烧人放火抢了一遍,又将全村的人聚到祠堂前面。他说:“我是天下最讲道理的人,数百年我们侠义堂一直守护着这片山谷,你们不但不懂的感恩,还偷了我帮里的神刀。”
族长点头弯腰一脸谄媚,“帮主说的对,是我管教不严,村中一个顽劣孩童偷了你的宝琴。”
三帮主一听是琴,兴趣便少了几分,他说:“琴是我们帮里的,宝刀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族长腿一软,跪到地上:“只有宝琴,没有宝刀啊。”
三帮主一拳把族长的头捶个稀烂,“你们这些刁民,不杀个人,你们以为猪爷爷好骗,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把宝刀交出来。”他当然知道这个村子里没宝刀,他不过是想把村民藏的值钱东西全讹出来。
琴师第一次看见杀人,他站在人群里浑身发抖,呆呆的站着。
三帮主把圣子绑了起来,吊到祠堂的旗杆上,又从火堆里取出古琴。
“什么破玩意,害得我亲自跑了一趟。”
琴师迈着僵直的步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这是我的琴,请你还给我。”
三帮主哈哈大笑,“把这个小子抓起来,烤着吃了。”
琴师扑上去,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胳膊。任由猪妖那打爆了族长头的拳头,一下一下打到他的身上,琴师的胳膊断了,肋骨也断了,可他就是不松口。
猪妖大怒,对手下大吼,“给我把这些人全都杀光。”
侠义堂的大小妖怪挥刀向人群斩去。
村子里的人不敢逃,也不敢动,只是麻木的站着,木头一样被砍倒。
“轰、轰、轰”的脚步声传来,地上出现了一个通体乌黑,头上着角的巨型怪兽。天上一只巨鸟,乌云一般,遮天蔽日。
猪妖一惊,慌忙挥拳向巨鸟打去,巨鸟马上散落下来,原来是数不尽的小虫,它们钻入猪妖的耳中、鼻中、眼中……撕咬着,往他的身体里钻,疼得他满地打滚,他带着手下仓皇逃了。
琴师从地上爬起来,头到脚都是血,成了一个血人,背起地上的古琴,他要离开这个村子。
他的父亲带着两个哥哥挡在他的面前,愤怒地说:“你要带宝琴走了,我们怎么办,侠义堂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琴师冷冷的看着他。
“我砍断你的腿,看你往哪里走。”他的父亲向他举起了刀。
“你再敢碰我一下,我杀了你。”琴师吐出嘴里的血和碎了的牙齿,“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活的光彩动人,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用我的双手去得到,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琴师走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越是软弱,越不反抗,越会被人欺负。
他身上的伤很重,刚走出这座大山,就倒下了,他被虫子抬进了一个山洞里,又躺了一年。
在黑暗的山洞里,这个十岁的孩子放声大哭,如果有神,我愿意跟随神;如果有魔,我也愿意出卖灵魂。
可是神鬼皆不应,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伤好之后,他在妖界四处流浪,也去过人界,最后落脚在妖都,买了一片山,建了个白鸟山庄,因为他风度翩翩,身上有一股贵族的气质,被称为妖都贵公子,实际上他是在人界和妖界都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色之眼的统领,黑色之眼是一个打探情报和刺杀的组织,号称以妖之躯,执神魔之道,无论人界还是妖界,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情报和杀不掉的人。
火月说:“后来,他落到了我父亲的手里。”
火月的父亲是虎王,妖界排名第二,仅次于牛帝的人物,他不仅统领妖界三军,三个儿子也是军中大将,这样的大人物为了抓琴师,也是花了数十年的功夫。
牛帝要处死琴师,虎王却救下他,“你还年轻,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你需要的是时间。”
虎王让他解散了黑色之眼,并为他设了一份教授礼乐的职位,他亲自为他开府立威,甚至让火月跟他学习礼仪。他说:“如果想让妖族真正伟大,不在战力高低,而是要知礼明仪,立德修身。”
虎王在妖界和人界都是极为受人尊敬的人物,琴师开府那天,来庆贺的人很多,他们十分恭敬的向虎王行礼。
礼堂内虎王朗声问琴师,“你说他们为什么尊重我?”
琴师说:“因为你优秀。”
虎王哈哈大笑:“最初,我以为别人尊重我,是因为我很优秀,后来才明白,别人尊重我,是因为别人很优秀。”
琴师心里清楚,这当然不是真的,但这正是虎王让他教授礼仪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