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深人静,竹屋之中,只燃着一盏青灯。
张三丰盘腿坐于蒲团上。
背对屋门。
听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青书,你来了。”
这位武当派的开创者,天下闻名的武学宗师此刻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慈祥。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在西域随你爹爹还有几个叔叔立了功,太师父原就想找机会跟你聊一聊,你自小明礼,人品、武功在三代弟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远桥对你虽然严格,可爱你之心,对你之赏识骄傲,大家都看在眼里...”
“青书啊,你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太师父都相信这一点,可是你毕竟年幼,若是遇上了狡猾魔头,难免受其诓骗挑拨。”
张三丰叹了口气,温声道:“不用担心,今日只有太师父一人在此,其他人都不知道,若是有什么话想对太师父说,只管直言,太师父不会让你爹爹,乃至其他任何人知晓。”
他虽疼爱张无忌,可对于宋青书也是完全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
可能因为小张小时候吃的苦而照顾的多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宋青书就没有感情。
张三丰一生未娶,武当七侠对他而言亦徒亦子。
宋青书更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徒孙。
宴席结束后,他婉拒了陈钰与他同来的提议。
不仅仅是出于武当创始人的尊严,还因为他清楚宋青书的为人。
趁着这孩子目前还没有铸下大错,身为长辈,他自当尽力挽回。
倘若局面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亦可通过太极之道立于不败之地。
便是清理门户,也不必当着天下英雄的面。
“噗通”一声。
听着身后传来宋青书跪地的声音,紧接着还有几声重重的磕头声。
张三丰心头微颤,微笑道:“好孩子,太师父没有看错人,来,快起来,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太师父说。”
他站起身,尚未转身,便听见了低沉的呜咽:“对不起,太师父...”
张三丰脸色骤变,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
周遭的竹屋仿佛被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扭曲了起来,开始向中心挤压。
他猛的回过头,只听苍老豪迈的狂笑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只暗红色的血手破空而出,重重的抓向他的胸口。
“孩子...”
张三丰沉痛呼唤。
并非是他托大,不许陈钰相助。
这阴阳交替,虚实变幻,便是他的道,纵使是九极,他也不惧。
只是右掌泛起的波纹尚未打出,便有迟滞。
这一掌终究是没有狠心落下。
高手过招只在瞬息,几乎是在同时,血雾便将他吞没。
......
与此同时,山下客栈。
床榻摇曳,地上散落着灰黑色的缎袍、水青色的裙摆。
方艳青同自己身上的周芷若躺在一起,此刻已经有些恍惚。
陈钰则笑眯眯拽着方艳青那古怪服饰的牛尾巴。
交替轮换。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停下休息。
下了床,自顾自的走到窗前,看向武当山的方向。
老张有意内部处理宋青书,将对武当的影响减少到最小。
虽然陈钰不是很赞同,但考虑到张三丰并非自负之人,对方既然说了不惧,应该也不是假话。
“钰哥哥~”
周芷若撩开床帘,有些疲惫的下了床,光洁的玉足踩在地毯上,三两步,便伏在了陈钰怀中。
好奇的询问道:“你在看什么?”
“宋兄身上可能有脏东西,张真人想劝他回头...”
陈钰轻声道:“兴许就在今晚。”
“怎么会?”周芷若清澈的眼眸眨了眨,柔声道:“那,会不会出什么事,钰哥哥,你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陈钰摇头。
方艳青此时才稍稍恢复了些,原本伏在床上喘息,勉力支撑起饱满的身子,断断续续道:“宋青书...是宋远桥的儿子,身份非比寻常,这是他武当的私事,便是...钰儿...”
她顿了顿,成熟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低声道:“怕是也不好强行插手。”
到底是做过很多年大派掌门,对于江湖上的规矩,方艳青是最了解不过。
“确实如此。”
陈钰怀抱着周芷若,返回床前坐下,替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自己怀里。
顺势看了方艳青一眼,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片刻后,将脑袋靠在了他的左侧肩头。
陈钰抚摸着她青丝上的配饰,笑着打趣道:“师父穿这套衣服是真好看。”
“我...”
方艳青俏脸涨红,但见周芷若冷冷的盯着自己,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无耻老母牛。”周芷若不高兴的扁扁嘴,冷声道:“你忘了么,今晚说话要如何?”
“对不起,芷若~师父是母牛,哞~”
牢方愈发羞涩,但还是配合的说道。
红晕从面颊蔓延到了耳后根,在心里疯狂呼唤欲娘、善娘出来代班,但两人之前就出来替补过了,现在都在休息。
陈钰忍俊不禁,低头亲吻周芷若的眉心。
小周心中一甜,仰起脑袋,去吻他的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微笑道:“钰哥哥,是不是跟芷若在一起比较开心。”
今晚这般,也算是她的小心思。
白天同赵敏争风吃醋,总归是希望自家情郎多喜欢自己一些。
陈钰倒是完全不在意,总比书里面喊打喊杀来的要好。
笑道:“跟芷若在一起当然开心。”
周芷若嘴角噙着笑,爱怜的用脸颊贴紧他的胸口,小声呢喃道:“你开心,芷若就开心,师父...”
牢方连忙道:“为师也...开心...”
又见陈钰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冷艳的脸上羞色更甚,补充道:“哞~”
用力讨好周芷若的方艳青,那种反差感太逗了。
陈钰腹诽。
让他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去大理皇宫,见刀白凤的场景。
这位大理皇太后最近是彻底放下心结了,人前太后威严,雍容华贵,在他面前就红着脸,眼巴巴,意犹未尽的询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反差感也很强烈。
“该休息了...”陈钰视线转向隔壁房间,小声吐槽道:“师父声音太大,静慧师姐到现在还没睡着呢。”
方艳青俏脸一热,却听周芷若噗嗤一笑,轻声道:“钰哥哥,我是故意安排静慧师姐睡隔壁的。”
“嗯?”
见陈钰看向她,小周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声音轻柔道:“钰哥哥,咱们峨眉喜欢你的女子不少,你想不想...”
她叹了口气:“师姐她...一直待我不错,静玄师姐走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宁的,也没人陪她说说话,要怪就只能怪师父。”
听她语气变冷,方艳青微微垂下头,很是愧疚。
静玄静虚也好,静慧也好,这些弟子以前都奉她为神明。
静慧是最早瞧见她丑态的,感到失望也很正常。
“芷若才是峨眉派真正的话事人,为夫听从安排就是了。”陈钰打趣道。
周芷若嫣然一笑,凑到他的耳畔说了几句话。
继而快速穿上衣服,出了房门,来到隔壁房间询问道:“师姐,你睡了么。”
静慧哪里睡得着!
俏脸涨红的拉开房门,支支吾吾道:“芷若,你,怎么还不休息。”
“休息不成。”
周芷若摇头道,清澈的眼眸眨了眨,柔声道:“师姐可愿意帮帮芷若?”
“我...我如何帮你。”
静慧心头剧颤,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角,面红耳赤道:“芷若师妹,你...要做什么?”
周芷若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便出了门。
刚走出两步,便瞧见自家师父穿着一套怪异的衣服,正趴伏在窗台。
身后的陈钰抬起右手:“师姐好。”
“哦,哦~”
静慧愣了愣,旋即巍峨剧烈起伏:“师弟,你,你们,我...”
方艳青自己捂着嘴,羞涩又愧疚的盯着她。
还没反应过来,静慧便被周芷若推着进了门,在她耳畔娇声道:“师姐~帮帮芷若和师父吧~”
陈钰则微笑道:“静慧师姐,偷听墙根可不是好习惯呀。”
“......”
静慧轻咬嘴唇,美眸流转,已是娇艳欲滴。
......
日出东方。
天明时分,陈钰便已起床,径直前往武当山。
行至山门前,正好撞上张无忌。
他此刻的脸色近乎惨白:“教主,教主,武当出事了,属下正要去请你。”
老张真玩脱了?说好的太极可立于不败之地呢。
陈钰微微蹙眉,当下也不再废话,同张无忌即刻赶往后山。
宋远桥、俞莲舟等武当二代弟子皆围了一圈。
众人震惊的盯着上空,只见张三丰本人居住的竹屋此刻正连同十几块巨石悬浮在半空中。
那场面既玄妙又诡异。
张松溪正面色阴沉的,大声命弟子向上投掷钩锁,这个距离武当梯云纵上不去,还得借助外力。
见到陈钰来了,是又惊又喜,高声急道:“陈教主,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陈钰没有言语,当即施展逍遥御风,同时运转真乾坤大挪移。
地上的张无忌、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五侠被他一并托举。
抵达悬浮在半空中的老张竹屋。
张松溪还在跟陈钰说昨夜张三丰叫宋青书去后山,结果大半夜都没见到宋青书出来的事。
宋远桥已经迫不及待的推开房门。
顿时瞪大双眼。
只见老张正脸色惨白,浑身死气的躺在地上。
“师父!”“太师父!”
几人大惊失色。
慌忙上前将老张搀扶起来,张无忌用手去探张三丰鼻息,眼眶通红道:“还有呼吸,太师父没死。”
说着便不管不顾的运起九阳神功,将浑身内力输入张三丰的身体。
“我来。”
陈钰弯下腰,示意张无忌撤掌。
依次将真九阳,真九阴,真神照内力一一输入老张的身体。
张三丰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陈钰探查其身体,这位大宗师体内竟无半分内力,就连北冥神功、吸星大法都无法吸的这般干净。
不仅如此,老张的太极之道像是也被人一并取走了。
之前勾肩搭背时,能感受到的道韵,此刻荡然无存!
“张真人不会死,可短时间内也无法醒来了。”
陈钰摇摇头,站起身开口道。
宋远桥等人听他这么说,顿时脸色惨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青书,是青书吗?”
张松溪颤声道:“昨夜师父要见他,还不许其他人在场,青书忽然不见了,师父又被人伤成这样。”
“青书...青书!!!”
宋远桥眼眶通红,拔出剑冲出竹屋,对下方的武当弟子大声喝道:“宋青书何在!!!出来见我!”
“大哥!”
俞莲舟殷梨亭见势不妙,立刻将他拽回了屋子。
但听俞莲舟沉声道:“也不一定就是青书做的,他武功虽然在三代弟子中算得一流,但在师尊面前还是不够看的,他怎么可能将师父伤成这样。”
“不错。”
看着素来沉稳的兄长暴怒成这副模样,殷梨亭忍不住落下眼泪:“大哥,青书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有什么理由对师父动手,你,莫要着急,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好师父,再命人寻找青书的下落。”
“不,你们哪里都不要去。”
陈钰忽然开口道,见几人看向自己,他缓缓道:“事已至此,我确实有些话同你们说,老张独自见宋青书,是为了维护武当的颜面,但你们贸然去找他,会有危险。”
“教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无忌揉了揉眼睛,因为张三丰受伤,此刻的他难受到了极点。
哽咽询问道。
陈钰抬起左手,但见一只蓝色的蝴蝶自虚空飞出,悬停到他的手背。
下一秒,逍遥游运转。
借着逍遥游,陈钰跟张无忌还有武当五侠说了九极之事。
并且表示宋青书估计跟某个九极有了联系,眼下夺了张三丰的百年修为,已经跑路。
待到幻境散去,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九极、逍遥游、这些概念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陈钰分析道:“这竹屋中并无打斗痕迹,张真人纵使不敌九极,也不至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个逆子,他,他为什么...”
宋远桥脸色涨红,气的差点晕死过去,好在有殷梨亭搀扶。
“张左使,你把九阳神功传他了吧。”
陈钰低头看向张无忌。
张无忌点点头,流着泪解释道:“在光明顶的时候,宋师兄请我教他,我...就教了。”
“那现在宋青书极有可能拥有了张真人的百年修为,九极原本的实力,还有九阳神功,保不准还有什么别的绝世神功,这样的敌人你们能应付吗?”
陈钰淡淡道。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莫声谷最是刚烈,厉声喝道:“大哥不会徇私,青书做了这样的事,天理不容,纵使我们五个战死,也不会放任他逍遥法外。”
“七弟住口!”俞莲舟呵斥道。
转而向着陈钰拱了拱手,恭敬道:“陈教主,您武功盖世,家师伤成这样,可有办法恢复?”
陈钰看了眼躺在张无忌怀中的老张,轻声道:“老张是得道高人,他的道旁人难以干涉,待到恢复完全,便能醒来,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具体时间倒不好说,至少也得一两个月吧,你们要好好照料。”
听他这么说,俞莲舟等人的脸色才好看些。
又听宋远桥咬牙切齿道:“陈教主,可能用逍遥游追踪青书那个畜生。”
“之前你们也看到了,但凡涉及九极,必迷雾缭绕,但你们不必担心,他不会跑的。”
陈钰摆摆手,平静道:“九极的目标是除掉我,因为我活着,他们苟且偷生的不安,所以迟早会来找我。”
“教主。”
张无忌温柔的将张三丰放下,起身,眼神既愤怒又悲伤,坚定道:“无忌,愿同教主并肩作战。”
“我原本的打算是让张真人与我一起。”
陈钰摇摇头,有些感慨道:“可是他还存着呼唤浪子回头的念头,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动手,老张是性情中人啊...”
宋远桥愈发愧疚,想着师父可能是因为亲情,没有防备,眼泪便夺眶而出,大吼一声,便要横剑自刎。
“大伯!”
张无忌急忙将他手中的长剑夺了下来,安慰了几句,认真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各位师伯、师叔,那些坏人既然要对教主动手,必定是忌惮教主武功深厚,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不错,无忌说的对。”
俞莲舟正色道:“陈教主,请允许武当派也加入进来,愿听陈教主调遣。”
殷梨亭抹了把眼泪,也坚定道:“陈教主,我等武功确实远不如你,可无忌说的对,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您就让我们跟着吧。”
“我接下来要赶往终南山,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了。”
陈钰思忖道:“武当派同去倒是也行。”
张无忌抱拳道:“无论如何,属下都会拼命护教主周全。”
陈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别担心我,没能跟老张携手应敌,我只是感觉有些遗憾,他虽然不是胖子,但想想跟他一起打架,估计还挺好玩的,只是他不问世事多年,我本就没有非要他下山帮我不可。”
他缓步走到竹屋门口,仰起头,双眸深邃,俨然有睥睨之色,淡淡道:“什么九极,我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一个两个如何,几个全来又如何...”
“我乃陈钰,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