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本来想静下心,梳理一下手头的线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凝神。无奈之下,他丢下文书,走到窗边,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一抬眼,就看见斜倚在屋檐下的鱼幼薇。
他站在屋内,隔着一层雨幕,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他莫名想起鱼幼薇第一次醉酒,他们并排着坐在屋顶赏月,身边的馋猫趁他不备,偷了一口酒喝,然后便开始冲他傻笑,还没头没脑地提了一堆问题。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喝醉后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像是聊斋里的山精野怪。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对她心动,忍不住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这么想来,他并不无辜。他明明有机会悬崖勒马,同她划清界限,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光。没了她的照耀,他只能在黑夜里踽踽独行,最后一头栽进深渊,稀里糊涂的结束自己的一生。
他垂眸走了片刻神,自嘲的想,难道他还能和以前一样,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个局外人?他能指着她,指着地图上的长安,说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吗?
很早以前,早在他自己都没觉察之时,他就已经入局了。
此时此刻,他很想冲上去,将她拥入怀里,或是跪在地上向她忏悔,祈求她的原谅。可他做不到。
她说的对,他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他早已经习惯离别了,他的前半生,离别总是重复上演,最后所有观众都退场了,只有他还戴着墨镜,坐在位子上,一脸淡漠地看着一出又一出戏。
小时候,他把林蓉的工作牌偷偷藏起来,第二天睁眼人还是走了;后来,他订了最早回国的航班,一下飞机就开始狂奔,却还是没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
他始终不擅长挽留,也从没留住过什么。
鱼幼薇是一颗太阳,她的性格注定了谁和她在一起都会幸福,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她的唯一选择,更不是最优选择。
她就像他手心里的一捧流沙,他抓得越紧,沙子流得越快。这么多年过去了,挽留对他而言仍然是一个无解的课题,他还是只会一些偏执、极端的办法。
但他依然想试一试。人如果不试一下就向命运低头了,那不是太悲哀了吗?
清晨,段书瑞顶着一对熊猫眼从房间出来,看向穿杨。
“她已经离开了吗?”他双目无神,语气淡淡的,像是在问一句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公子,鱼姑娘说她要出去一趟,但没说要去哪儿。”穿杨抓了抓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公子,你和鱼姑娘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段书瑞冷着一张脸,在走廊里踱步,一圈,两圈……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回屋里拿外袍,“穿杨,和我出去一趟,我得把人找到,安全的送回家!”
穿杨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这时,院子里冷不丁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我真是谢谢你们啊。”
穿杨:??
段书瑞:???
鱼幼薇从水缸后面蹿出来,向段书瑞揶揄一笑。她的心里有几分庆幸,原来他这么在乎她,就算两人吵架了,还不忘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这样的男人,她才不会放过呢!
“不是,你是土地公吗?怎么神出鬼没的!”段书瑞忍不住笑了。
他的长睫一抖一抖的,双肩微动,整个人又恢复些生气。
“不对,咱俩的事还没完呢!”鱼幼薇双手叉腰,眼里迸射出火花。
妖魔鬼怪惯会以好皮囊蛊惑人心,她可不能着了他的道。
段书瑞不是傻子,既然有人主动搭了梯子,他便顺着梯子下来,“ 你明明知道我隐瞒真相是为了你好,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气的是你不信任我!气的是你一有什么事总想着自己扛着!”鱼幼薇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告诉我真相有这么难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她吼了一嗓子,双目红得要滴出血来。
“是你和我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说的话都被自己吃了吗?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
段书瑞的瞳孔骤然放大,枯井无波的眸底多了一分异样的神采。
“所以,你从来没有怪过我?你不恨我吗?”忽略掉她微弱的挣扎,他扶住她的后脑,将人按进怀里。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鱼幼薇涨红了脸,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段书瑞咬牙发出一声哼哼,猛地收紧手臂,在她的发顶胡乱蹭了一通。
穿杨看见形势不妙,脚底抹油,准备偷偷溜走,下一刻,他家公子森冷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穿杨,你吃里扒外的本事大有长进。你俩竟然敢合伙骗我,真是好胆色。”
“人家穿杨还不是担心你。”鱼幼薇从他怀里抬起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再说了,我们这是‘善意的谎言’。”
“是啊,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瞧瞧我这辈子在女人手上栽了多少跟头吧?”段书瑞一手牵住她,一手刮了刮她的鼻头,“走吧,我给你讲讲我的复仇大计。”
本着“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的原则,段书瑞挑了些重点和鱼幼薇说了,后者听得十分专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坚定。
一炷香后,鱼幼薇将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嘀咕:“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泄密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段书瑞忍笑忍得很辛苦,他摸了摸下巴,捕捉到她眼底的羞恼,忙正襟危坐,“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不害怕坠入无间地狱,不害怕被牵连,我只害怕真相被掩埋于尘土之下,害怕你主动放开我的手。”鱼幼薇认真地看着他,望向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当年的事情,我们一起去寻找真相好吗?”
“好。”
无需多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今天之前,他们的感情悬浮在空中,轻飘飘的,和一团蒲公英没什么区别。直到现在,这份感情才终于落到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段书瑞倏地站起来,将鱼幼薇一把拉起来,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薇薇,给了我的东西,不要再从我身边拿走。”他死死盯住她,目光侵略性十足,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下一刻就要咬上猎物的咽喉。
鱼幼薇舔了舔嘴唇,视线很想下移,却被她硬生生止住了。她勾住他的脖颈,妩媚一笑,“好,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
这天过后,鱼幼薇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一件很久之前就该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