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二天杨安醒来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时,才知道昨晚周明启的出现不是她做的癔梦,而是他真的来了,窃喜,慌张、不知所措瞬间袭来,她竭力回想着昨晚自己干了什么,可却没有一丝头绪。
还是许逸涵现场还原她昨晚做的糗事,在听到她说自己昨晚死缠着周明启不放,又吐又哭鬼哭狼嚎了一晚上时,杨安悬着的心直接判了死刑,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许逸涵,恨不得立马从地球上消失:“你是说我昨晚抱着他不放,还吐到了他身上?”
许逸涵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模样,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反而火上浇油地点了点头:“而且你好像还把人家给咬了,以前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猛的一面啊!”
杨安听到这儿已经完全淡定不下来,她惊恐地大叫一声,羞耻地拿起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虾米,蒙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喊道:“天哪,杀了我吧,怎么一喝醉就跟疯了一样。”
许逸涵被她这副抓狂的表情给逗笑,她坐到杨安身边扯开她被子安慰道:“好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本来就喜欢他,也不算亲错人,而且就是因为你喝醉了才有勇气呢,要不然指望你清醒时说点什么,指不定要等到天荒地老。”
杨安缓缓放下被子露出自己的头,可心里却还是十分慌乱,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瞥了眼凳子上他的外套,狐疑地问道:“他去哪了?”
许逸涵朝着房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去给你买早餐了,也不知道干嘛要跑那么远,明明楼下酒店就有提供。”
不用第一时间面对尴尬,杨安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可想到他一会儿还会过来,她又立马变得慌张起来,连鞋都没穿就急忙跑到洗漱间刷牙洗脸,而等她抬头看向镜子时,就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一开始的衣服。
许逸涵触及到她疑惑的神情急忙解释道:“衣服是我给你换的,但也是他给你准备的,你是不知道你喝醉了有多累人,昨天晚上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就一个劲儿的在那抽搐,还好他来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你。”
“不过,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不会来了,毕竟离得那么远,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开了那么久的车还来找你,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那么执着了,像他这种有阅历又有能力的成熟大叔,一看就是很难打动的那一挂。”
“不过我觉得你俩有戏,至少我没见过哪个男人可以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开大半夜的车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而且你是不知道你喝醉了有多絮叨,我站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人家还能忍住不挂你电话,我必须称他为忍者了。”
“相信我!能让一个男人怜惜你,那就离他爱上你不远了。”
许逸涵的话一句句传到她耳朵里,明明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杨安听到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侥幸窃喜,只她嘴上不敢承认,仍旧摇着头呢喃道:“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许逸涵上手戳了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这月老已经把线给你递手上了,成不成的就看你自己把握了,现在也没我啥事了,我就不当电灯跑先闪了啊。”
话说完她就像风一般快速离开,只留下杨安一个人坐在酒店里独自凌乱,没过多久房间门就被敲响,她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手忙脚乱地打开门。
屋外的人手还没放下来,见她出来,提着餐盒对她微微一笑,杨安急忙给他让出位置,时隔三个月再见到他,说不清是思念还是尴尬,杨安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脑海里又回想起许逸涵临走前说的话,她感到羞耻的同时又生出一丝妄想,也许自己对他而言也并非只是什么路人甲,要不然他何必跑这么远来照顾她。
想到这儿她的侥幸心又重新占据上风,她吃着他带来的早餐,鼓起勇气看向他:“你昨天怎么过来的?”
周明启帮她打开盛粥的碗,语气淡然地回道:“开车过来的,这两天在外面出差,离你们这儿不算远,索性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杨安听他这样回答,心中不由感到一阵酸涩,从前他朋友圈还对她开放时,她总能从里面得知他的一点动态,可现在她连他在哪,在做什么都无从知晓,有种被他刻意排除在外的失落感。
杨安低着头,心绪纠结地问道:“我昨天是不是很失态,有没有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啊?”
周明启久久没有回答,杨安不禁感到心虚,只能将头偏得更低,不敢同他对视,只目光忍不住在他脸上来回偷瞄。
气氛一时凝滞,她慌乱地道着歉:“我……对不起,我喝多了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轻笑着打趣她:“你昨天脾气很大来着,还说要把我掐死呢。”
杨安惊讶地张大嘴,心虚地反问“啊,不会吧,我真有那么离谱吗?”
她羞耻地抓着自己头发,恨不得将头塞进地缝里,周明启见她这样孩子气的懊恼,不由笑出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骗你的,你喝醉后挺乖的,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杨安不自信地看着他:“真的吗?可许逸涵说我一直在吵,不是哭就是闹的。”
周明启笑着摇摇头:“没有,要不然你肯定会记得的,不是吗?既然你现在都想不起来,那就说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否认太过真诚,反而让杨安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刻意在他嘴边瞄了又瞄,果然看见一个细小的伤口,她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嘴角那儿怎么了?”
周明启将手伸到自己嘴边,下意识愣怔了一下,可下一秒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镇定地同她解释道:
“没什么,之前不小心磕了一下,好几天了也不见好……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不要一个人随便在外面和别人喝酒。’”
杨安听到他否认嘴边的伤,心里不由感到一丝失落,继而就是一股不知缘由的烦闷,以至于她回话时都带了怨气:“我已经是成年人了,难道不可以喝酒吗?这是我的自由,就算警察来了也说不了什么。”
“你在生气”他的语气过分肯定,甚至嘴边还噙着一丝戏谑的微笑,就好像她只是一个胡闹的小孩,说的话也完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杨安心里更觉苦闷,她放下勺子,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我有资格生气吗?反正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小孩,喝酒是不对的,做什么也是不应该的。”
说完她赌气地背过身,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拼命往下流,只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周明启见她突然生气,感到莫名的同时又不由觉得她可爱,只他并没有立即开口同她说话,而是等她情绪发泄一会儿后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已经长大,只是我当时太着急了,怕你一个人喝醉,身边又没有其他人,那么晚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你当然可以喝酒,也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是前提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的话,那就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只是像昨天那样的情况,我还是希望你身边有人陪着。”
听他这样说,杨安反而更想哭了,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温柔,总是这样纵容着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愿意对她说,如果他再狠心一点,或许她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痛苦。
见她越哭越大声,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周明启愈加手足无措,他伸手迟疑地摸了摸她的头:“是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安抚有多温柔,杨安就有多心碎,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牍慕与依恋,周明启却没法再看她,他闪躲着视线逃开她无声的质问。
杨安心里的期待也逐渐落空,她很想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可看到他逃避的神情时,那些埋藏在她心底的话又一次被她狠心封存,她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什么,就是胃里不舒服,莫名其妙就想哭了。”
她的笑容太过刺眼也太过破碎,几乎要将他的心戳穿,可这一刻,他们好像都明白了对方的固执与退缩。
杨安调整好情绪,刻意装作轻松的样子,笑着说道:“昨天麻烦你了,我那时候喝太醉了,不知道许逸涵给你打了电话,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的,我的同学都很好,到时候也可以把我送回去的。”
“是那个男孩吗?”他表情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变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嫉妒已经快要将他的理智蚕食掉。
杨安不解地啊了一声:“什么男孩啊?我不知道。”
周明启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云淡风轻:“没什么,就是昨天你的电话是一个男孩接的,我还以为你上大学谈恋爱了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可眼角的余光却暴露了他的失落与不安。
杨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呢,我觉得我的心不会再喜欢上谁了。”
她说得太过坚定也太过绝望,几乎不留一丝余地,周明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答她,他收回手,挤出一个假笑:“你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会遇到让你心动的男孩。”
杨安不想同他讨论这些,好似自己是块烫手山芋,让他恨不得立马推给别人,所以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下沉一分,她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调侃着她。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吗?还是说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故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击退她。
她抬起头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一丝对她的情意,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逃地更远了,那闪躲的瞬间不知是怨恨冷漠还是积蓄已久的爱意,杨安无从探究,只能就此认输。
她将外套还给他,强忍着失落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呢?”
周明启接过外套重新披到她身上:“把你送回学校了就走。”
为什么相逢的时刻总是这么短暂,还没好好将他看个完整,就要马上失去他,杨安难过地低下头,趁他不注意悄悄揩掉眼角的泪,然后挤出一个笑脸,恳求地看着他:“那下午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一走,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周明启拒绝的话在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时重新咽了下去,他笑着答应她:“好啊,你想去哪?”
杨安不说话卖着关子,狡黠又灵动地冲他摆了摆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明明离别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两个人却都默契地不去理会,杨安生平第一次主动拉住他的手赶着公交,等坐上车后又迟疑地松开,哪怕她表现得多么镇定,可内心却无比慌乱。
或许在正常的轨迹上行走太久太稳,离经叛道的滋味便像一种毒药,引诱着她沦陷,想要去放纵。
她偏过头看向他,红扑扑的脸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动,她鼓起勇气喘息着说道:“可不可以在今天,在现在,忘掉我是谁,忘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要把我当小孩,只当做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生,好好地陪我一天。”
她的眼眸太过明亮,亮到他没法躲闪,所以等他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点了头,他想也许还没醒酒的另有其人……
在远离南市只有两个人时,杨安心里总有一种雀跃感,这股雀跃冲刷掉他上一秒带给她的失落,让她忍不住兴奋起来。
终于他们之间不再隔着各种人和事,他不再是妈妈口里要礼貌客气的长辈亲戚,自己也不再是沾别人光的顺带者,他只是一个单纯路过来看她的朋友。
她带着他在学校的夜市里穿梭,假装无事发生地跟他讲开学时军训有多么累人,上课时哪个老师最风趣幽默,明明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谈的人,可此刻她什么事都想和他分享,像是要把这段时间从他那受到的冷待全部找补回来。
所以等她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这一路上都是她自己在喋喋不休讲个不停,而他却很少说话,意识到这点后她又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让你感到烦了?”
她掩饰着自己的委屈,把话往回收:“你开那么久的车肯定累了,要不就先逛到这,你去休息一会儿。”
周明启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他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道:“一点都不累,我只是很欣慰你终于学会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至少现在你看起来比高中时开心很多。”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原来无论过去她装的再怎么乖巧,没有烦恼,他都能看到自己是不开心的,那为什么他要对她现在的失落视而不见,她想不明白,只固执地反驳道:“我一直都很开心。”
他没有跟她抬杠,而是顺着她的话说“嗯,我也是这么希望的,走吧请你吃大餐去!”
杨安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就此斩断话题,两个人沿着街边随意溜达,济城特色大多都是海鲜,在南城其实很少会吃到,她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去吃。
这一晚她吃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螃蟹,也不会剥,在看菜单时犹豫了一会,还是没点,但他看出她的好奇,随手加了两盘不同口味的蟹,陆续上来菜,硕大的螃蟹带着壳像是嘲笑她的愚笨。
周明启戴上手套细致地开始剥壳,剥好一只便摆在她面前,说道:“这玩意可真难剥,以前在南城大家对海货都很新奇,过年家里别人送了一箱,也不会剥,手指头剥得都快把指甲撇了,简直笨死了。”
杨安看着面前越摆越满的盘子,急忙摆手推拒:“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吃。”
他没听,手上还是不停地忙活着,杨安下意识把剥好的螃蟹递到他嘴边,他抬头,两个人视线相接,许是意识到不太合适,她刚准备把手往回缩,他却探过头,张嘴一口吃下,一边说着:“味道还不错。”
那一瞬间,她好像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心里万马奔腾,她故作镇定的喝着冰饮,只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指尖仍存有他碰触后的酥麻感,温温热热又格外撩人心弦,她低下头暗自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好像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和他有这么亲近的时刻,尽管内心一直渴望着,但她却从来不敢过多想象,幸亏服务员赶来上菜,忙碌的动作也逐渐遮掩了她的尴尬。
吃过饭后,两个人沿着街边往回走,周明启准备开车送她回去,杨安却不想就此分开便提议道:“这儿离学校也不算很远,吃太多还是走一走消消食吧。”
周明启点点头听从她的建议,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不知是因为酒精的原因,还是周围没有认识的熟人,她好像放松了警惕,像个小孩子一样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手里搭着的外套不时擦过周明启的胳膊,她终于面对现实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一瞬间所有的喜悦都烟消云散,就像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后,灰姑娘就要脱下水晶鞋重新回到那个逼仄的厨房里顾影垂怜。
杨安祈求地看着他,渴望他说出不一样的回答,可她知道,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区别,他总归是要离开的,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过。
周明启原本计划好的说辞,在看到她的那瞬间鬼使神差地变了话音,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其实什么时候回都行。”
杨安听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重复问道:“真的吗?你今天不走了是吗?”
见她一脸兴奋的模样,扫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点点头郑重地回答道:“嗯是真的,所以你可以提前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杨安想她一定是还没醒酒,所以才会上头地提出要和他一起跨年的想法,其实她来到这边这么久,还没怎么好好出去逛过,所以听到他还可以再停留几天后,便兴奋地直接说了出来。
说完后她期待地抬起头看向他,可却没等到他的回复,她的笑容收起,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请求太过唐突,于是失落地找补道:“元旦人可能不少,应该也没什么好逛的,事情办完早点回去也好。”
周明启抬手剥开挡在杨安前面的树枝,笑着看向她:“干嘛算了,你不是想去吗?那就去啊,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到时候发给我,一起去看看。”
雀跃、激动、不敢置信,这些纷乱的情绪一瞬间袭来,让她忘了回应,只呆呆地愣在那放空,看她停下脚步,周明启不解地回头:“怎么不走了呀。”
她连忙抬起头,克制着自己的喜悦蹦到他身边:“那我回去好好搜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顺便提前做做攻略。”
周明启笑着摇摇头:“不用当做任务那么认真,喜欢哪就去哪。”
尽管人生开心的事情有很多,甚至这只是她漫长人生里很短暂的一部分,但杨安仍旧觉得,这可以称得上她最开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