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那个人都是处事不惊的样子,甚至对于最亲近的人是叛徒这种事情,都只保留着一种“是这样吗”的感觉。
伊藤寺久远轻笑一声,绳索束缚下的手腕轻轻转动,仿佛在测试它们的牢固程度:“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难以言语的怜悯:“还真是可怜啊,你们竟然不知道,Aptx4869,有成功品的。”
贝尔摩德浑身一僵,突然上前一步,黑色风衣在无菌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够了!你——”
不能让她把那个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难道不是吗?”伊藤寺久远打断她,黄昏色的眼睛直视贝尔摩德:“我的基因适配Aptx4869,关于这一点,研发我的Fallen angel早就已经知道了,你们居然还晚了整整16年。”
Fallen angel?不,当年的事情除了伊藤寺静悠和她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更何况她们采用的,还是最先进的仪器,拥有最全面的智能系统。
而且那场火灾甚至将一切都烧毁了,包括她的诞生。
贝尔摩德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也就是说,伊藤寺久远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们?不……不是他们,而是……
【一切都不算太晚,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我已经漂泊了太久太久,见证过了太多的‘诺亚方舟’,但最终都沉毁在时间的长河里。】
【你究竟是不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关于这一点,我们很快就能知晓。】
【Vermouth,给她注射Aptx4869,心脏注射。】
心脏注射?!
贝尔摩德震惊的看向了电子屏,那个人什么时候对实验体这么在意过了?
转头看去,伊藤寺久远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但是贝尔摩德看得出来,她在放松?
也就是说,她猜出来激怒那个人的后果会是什么了?而她甚至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Vermouth,犹豫就会败北!】
听着宛如通审判的电子音,贝尔摩德故作伤脑筋的看着伊藤寺久远。
她应该,拿她这女儿该怎么办呢……
从她突然出现,然后将她带走,伊藤寺久远都一直保持着一种,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来,甚至一定会将她带回组织的样子。
如此处事不惊,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那个人的翻版。
贝尔摩德缓缓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放进了仪器里面,随着仪器的转动,整个空间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伊藤寺久远一直不变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的松动,她微微向后靠去,下一刻,整张椅子便倒了下来,宛如同一张有些过硬的床。
她的四肢被金属带绑住,比刚才还要稍微牢固一些,不会很紧,但也不可能挣脱得了。
贝尔摩德上前一步,看着伊藤寺久远,心里面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难过,不是良心不安……
好像是被人算计了的异样感。
看着眼前的贝尔摩德,伊藤寺久远苦笑了出来:“抱歉……”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只见伊藤寺久远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她说——
抱歉,到最后还是没学会怎么哭。
贝尔摩德微微瞪大眼睛,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侧身挡住摄像头,伸手盖住了伊藤寺久远的眼睛。
I love you, my child, my sun. If we succeed, we will always be together. If we fail, we will eventually face destruction together.
……
“s……”
“莎朗……”
“莎朗?”
听着伴随着飞机引擎轰鸣声的呼唤,莎朗·温亚德从浅眠中醒来。
舷窗外,东京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在渐暗的天色中闪烁。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坐直了身体,看向了一旁的伊藤寺静悠:“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吗?”伊藤寺静悠神色担忧地看着莎朗·温亚德:“脸色很不好喔……”
莎朗·温亚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到了一片冰凉,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转头看向窗外,在云层的缝隙中,最后一缕夕阳正在消失,黄昏彻底被吞噬,迎来了黑暗的暮色。
“我没事……”莎朗·温亚德叹了口气,扯出了一抹有些牵强的笑容:“到日本了呢。”
距离信息发送已经过去了十四小时三十七分钟。
下了飞机之后,莎朗·温亚德便进了洗手间。
原本以为可以在凌晨前到达日本的,但因为莎朗·温亚德在纽约的缘故,所以比平时多花了一点时间。
伊藤寺静悠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天边已经吐出了淡淡的白边。
“在想什么?”
一个男人声音响起,伊藤寺静悠抬头看去,莎朗·温亚德已经易容成了孩子父亲的样子。
“没什么,”伊藤寺静悠笑了笑:“就是想着,这个时间到家,刚好可以给久远做个早餐。”
“不知道她帮我把酒买回来了吗?”莎朗·温亚德活动了一下脖子,看上去真的像一个普通的父亲。
“你该调整时差才对。”伊藤寺静悠忍不住的笑道,晨光透过机场的玻璃幕墙,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莎朗·温亚德恍惚间想起十六年前,她们第一次带着伊藤寺久远回家的场景。
那时的伊藤寺静悠也是这样站在晨光中,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儿,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柔软表情。
“出租车已经等在外面了。”伊藤寺静悠自然地接过莎朗·温亚德手中的一部分行李,目光在莎朗·温亚德伪装后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确定没事?”
莎朗·温亚德轻轻摇头:“没事,只是需要倒个时差而已。”
“久远有回复你的消息吗?”伊藤寺静悠状似随意地问道。
莎朗·温亚德点了点头,摸出手机再次确认。
手机开机之后,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是伊藤寺久远发的:
【我买了不少菜,等你们下飞机回到家,刚好能赶上晚饭。】
“真是糟糕,我忘记告诉她,改航班了的事情。”看到消息的莎朗·温亚德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那模样看上去真的像一个健忘的父亲。
“久远那么懂事,不会和你计较的啦。”伊藤寺静悠拍了拍莎朗·温亚德的肩膀:“你能够回来一趟,我想久远一定会高兴坏了。”
“但愿吧……”
出租车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车窗外的风景变迁,让莎朗·温亚德忍不住的想要闭上眼睛。
忽然,出租车在距离公寓两个街区的地方被迫停下,前方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几名警察正在拉警戒线。
“前面封路了。”司机转过头,操着浓重的口音:“说是发生了案件,要绕道吗?”
莎朗·温亚德感到喉咙发紧,她降下车窗,夜风裹挟着远处警用对讲机的杂音灌入车内。
凌晨五点的空气本该清新,却莫名带着一丝铁锈味。
“不用绕道了,我们就在这里下。”伊藤寺静悠已经掏出钱包付了车费:“反正离家不远,走回去就好。”
莎朗·温亚德面具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现在……距离她发给伊藤寺久远最后一条信息,已经过去十五个小时。
“还是绕道吧。”莎朗·温亚德压低声音,刻意模仿着“父亲”温和的语调:“提着行李走回去太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伊藤寺静悠回头笑道,她已经推开车门,晨光为她的侧脸镀上金边:“久远说不定已经起床了,我们走快点还能赶上给她做早餐。”
莎朗·温亚德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伊藤寺静悠此刻的笑容,与十六年前她们第一次带伊藤寺久远回家时如出一辙——那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幸福。
她僵硬地跟着下了车,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发出咔嗒声响。
越靠近封锁区,空气中的铁锈味就越发明显,莎朗·温亚德注意到路边停着三辆警车和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厢型车,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搬运什么。
“听说发生了抛尸案。”一个晨跑的大妈压低声音对同伴说:“发现尸体的那人吐得可厉害了,现在还在做笔录呢。”
“听说是个女孩子,挺年轻的,那真是可惜啊……”
伊藤寺静悠原本快步向前的脚步突然顿住,莎朗·温亚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警戒线边缘的地上,躺着一个书包,上面挂着一个玩偶。
那个书包,是伊藤寺静悠去年送给伊藤寺久远的生日礼物。
而那个玩偶,是她上周亲手缝的,还发给她们看过。
“静悠……”莎朗·温亚德刚开口,伊藤寺静悠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喂!不能进去!”一名警察试图阻拦,但伊藤寺静悠灵活地钻过警戒线,莎朗·温亚德眼睁睁地看着她奔向那个书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慢镜头,伊藤寺静悠颤抖的手拾起书包,转身看向警察们围着的中心区域。
晨光中,一绺紫檀色的长发从白布下露出来,在灰色的地面上如同干涸的血迹。
那一瞬间,伊藤寺静悠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
the experiment failed……
她的名字是伊藤寺久远,曾经居住在东京米花市。
是帝丹高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年级生,但现在她已经不普通了,因为——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