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张卫东转身欲走,临出门前忽然停下:“别在校内干。找废弃变电站,或者山洞。电流轨迹要错开主监测频段,否则会被当成异常上报。还有……”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如果真有那一天,记得先保人,再保线。”
门合拢,雨声吞没了所有回音。
而此刻,秦岭深处,赵振邦正盯着一份紧急报告,眉头紧锁。
“不明电流波动?”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很低,“源头在哪?”
“秦岭LLd01西侧三公里,一所山村小学。”技术人员语气迟疑,“初步排查排除外部入侵可能。干扰源强度极弱,但频率锁定在10.24千赫,谐振峰值与b环路第六节点完全匹配。”
赵振邦瞳孔一缩。
“不可能。‘地脉’休眠状态下不会主动发射信号,更别说被接收。”
“但他们不是接收。”另一人调出数据波形图,“他们是……无意间产生了反向激励。”
画面展开:一间简陋教室,十几个孩子围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几台用废旧收音机零件拼装的装置。
老师正在讲解震荡回路原理,其中一个学生不小心调整了可变电容角度——
就在那一瞬间,远端传感器记录到一次微弱却清晰的同步脉冲。
“旧物复活活动。”赵振邦念出项目名称,忽然笑了,“这些孩子……他们在给‘地脉’充电?”
“严格来说,是一次无意识共振。”周海涛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少有的情绪波动,“他们的实验台形成了一个极简Lc回路,恰好与地下继电器的自然频率耦合。虽然功率不足万分之一,但持续时间长达四十七分钟,足以触发一次底层心跳唤醒。”
赵振邦沉默良久。
“你确认这不是干扰?”
“不。”周海涛说,“这是共鸣。就像婴儿第一次学会回应母亲的呼唤。”
短暂静默后,赵振邦做出决定:“允许该班级定期接入感知通道。每两周一次,时长不超过三十分钟。设备由我们远程校准,数据脱敏处理。对外统一称为‘雏铃计划’——他们听见了,就不能假装没听见。”
与此同时,深圳。
白天坐在无尘实验室的操作台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如星河倾泻。
他刚刚完成一款开源仿真软件的核心架构设计,界面伪装成全国青少年电子兴趣竞赛平台,标题写着“电路迷宫挑战赛”。
但真正藏在里面的是一个模拟“心跳样本”生成器。
它不会直接给出规则,而是通过一系列看似随机的故障现象,引导用户自行推导出隐藏的同步逻辑。
只有真正理解高频抗扰与相位锁定本质的人,才能破解最后一关。
三天后,后台数据显示:全国三千二百一十七人次下载安装。
十七人提交了解析方案。
白天逐一比对身份信息——九人来自“影子工坊”合作院校,三人亲属曾服役于通信部队,一人父亲是边境雷达站退休技师。
他将这些用户名悄悄标记为“可信种子”,导入内部人才库,并设置自动追踪其后续行为轨迹。
“也许有一天,”他轻声自语,“最坚固的防线,是由一群不知道自己在守卫什么的孩子筑成的。”
而在总部顶层,楚墨立于落地窗前,手中拿着关于“雏铃计划”的简报。
窗外,城市灯火如海。
他久久未语。
最终,他按下内线电话:“通知赵振邦,我需要一场新的布局。”
话音落下,风暴已在酝酿。无需修改
雨停了,但寒意未散。
楚墨站在总部顶层的落地窗前,指尖轻叩着那份“雏铃计划”的加密简报。
纸页上的数据安静而锋利——四十七分钟的无意识共振,唤醒了沉睡三年的地脉节点;十七名“可信种子”已被标记;三十二所学校自发组织电子修复实践课。
成效远超预期,可他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太顺了。
越是看似天真的奇迹,越可能藏着看不见的裂痕。
这些孩子听见了“地脉”的心跳,但他们不知道,也有人正竖着耳朵,在黑暗里搜寻这微弱的回响。
他拨通赵振邦的专线,声音低沉如铁:“把火藏进光里。”
三天后,国家职业技能大赛组委会紧急增设一项特别赛项——“极端环境通信抢修”。
公告一出,业内哗然。
赛场选址青藏高原模拟基地,全封闭,断网、断电、无外部能源供给,环境温度恒定在零下二十度。
任务目标:在八小时内恢复一条代号为“x-9”的老旧通信线路,信号传输稳定时长不低于十分钟。
表面看,这是一场对青年技工意志与技术的极限考验。
实则,是楚墨布下的局。
试题图纸经过多重伪装,线路拓扑被拆解成七段非连续接驳点,唯有按照“地脉”主干的真实逻辑顺序连接,才能形成完整导通路径。
而评分标准中那条不起眼的“抗震动等级≥4.2g”,直指秦岭地下继电器封装材料的核心参数——错一点,焊得再好也过不了关。
比赛当日,风雪封锁基地外围。
来自全国的二十四支队伍在低温中颤抖着手操作工具。
大多数人在第三节点就陷入僵局:绝缘失效、信号衰减、接地异常。
唯有来自藏西的一支三人小队,沉默如山。
他们不急不躁,用冻土块切割成支架,卡住电缆接口,既隔绝湿气,又缓冲地表微震。
评委起初皱眉,欲判违规,却被赵振邦压下:“没规定不能用自然材料。”
当他们的信号灯终于亮起,并持续稳定输出达十三分钟时,全场寂静。
更令人震惊的是后台解析结果:接线顺序,分毫不差,正是“地脉”主干A环路的标准拓扑。
颁奖典礼设在基地礼堂,灯光昏黄,人影肃穆。
张卫东作为特邀评审登台,风尘仆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念稿。
只是缓缓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把旧焊枪。
红漆斑驳,枪柄上“07”编号依稀可辨。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我师傅留下的。”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整个大厅,“他说,真正的焊接不是连电线,是连命——把一代人的命,焊进下一代人的手里。”
他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那个来自藏西、曾在暴风雪中徒步三天修复基站的少年身上。
“今天,我要把它交给最配得上它的人。”
全场无声。
唯有焊枪交接到少年手中的那一瞬,金属相触,发出极轻的一声“咔”。
而在秦岭深处,监控室内,周海涛忽然抬头。
屏幕中,LLd01继电器的绿灯,原本按固定周期闪烁,此刻却悄然变了节奏——
滴、滴——滴——滴、滴……
竟与礼堂中渐渐响起的掌声,完全同步。
他猛地攥紧鼠标,呼吸一滞。
这不是程序设定。
也不是机械误差。
这是回应。
某种尚未被编码的语言,正从遥远的地方,沿着看不见的脉络,传回心跳。
夜风掠过高原,卷起沙砾。
在藏西某个村落的操场上,几个孩子围坐一圈,口中哼着古老的调子。
他们的手搭在膝上,其中一人无意识地抬起右手,食指微微颤动,像在描摹一道无形的波纹。
风从高原的脊背上刮过,带着铁锈与雪水混合的气息。
林小满蹲在操场上,手指轻触地面。
她面前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正低声哼唱一首新编的民谣——歌词讲的是雷电如何顺着山脊走线,电流怎样穿过冻土苏醒。
歌声并不整齐,却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像某种低频振荡,在空旷的山谷里来回折射。
但她真正在意的,是他们的手。
每一个孩子抬起右手时,食指都会不自觉地微微颤动,指尖微屈,仿佛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动作起初零散,可随着旋律推进,竟渐渐趋同——如同被同一段程序悄然同步。
林小满屏住呼吸,悄悄打开手机录像。
她回到屋内回放视频,将音频波形导出比对。
当那条起伏的曲线与“心跳样本”的标准协议重叠时,她的手指猛地一抖。
完全吻合。
不只是频率,连相位偏移、脉冲宽度、谐波衰减曲线都如出一辙。
这不是模仿,而是内化——这些孩子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通信协议变成了肌肉记忆。
“我们练歌时,老师总让我们想象电流穿过指尖。”扎西坐在火塘边解释,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呼吸,“林老师说,焊点要稳,心就要静。所以我们就想着,让声音也变成电线。”
林小满望着窗外漆黑的夜。
她忽然明白,张卫东交给那个少年的不是一把焊枪,而是一粒火种。
它没有熄灭,反而在高原的寒风中,悄然燎原。
她立刻加密上传报告,附上全部数据与分析结论,并在末尾写道:“建议启动‘神经烙印’计划——通过重复性操作训练,将关键技术固化为身体本能。一旦实现,敌人即使摧毁所有设备、封锁所有信息通道,也无法阻止人们用双手重建网络。”
消息发出后三小时,总部回电:批准立项,优先级升至S-1。
与此同时,川西深处。
德吉一行人被困在塌方区已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