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凛冽的山风卷着细碎的枯叶刮过洞口,窸窣响动惊得假寐的两人瞬间绷紧神经。云琪侧身贴近贺聪,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有人来了!千万不可出声。”她指尖轻扣腰间短刃。
贺聪敛息凝神,忽有一缕熟悉的草药香混着夜露飘来,是云琪连日为他敷的金疮药味道,“是爷爷!”
云琪眼中亮起惊喜,旋即掀开藤蔓窜出洞口。贺聪紧随其后,月光倾泻而下,霎时照亮了洞外肃立的身影。一位老者,身形挺拔,竟有近七尺之高,玄色劲装紧裹着虬结的筋骨,透着一股久经风霜的硬朗。他须发如雪,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鹰隼般锐利,此刻正带着审视的寒芒,精准地扫过贺聪的太阳穴与那下意识紧握剑柄的右手。
贺聪心中一凛,忙躬身抱拳,姿态恭谨:“多谢爷爷救命之恩。”
老者并未搭话,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贺聪身上来回逡巡。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让他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惊撼。乍看之下,少年风骨清奇,神仪朗彻,眉眼间蕴着书卷气,仿佛一位气茂神清、志和音雅的书生。然而,以老者毒辣的眼光,只需从那点漆双瞳深处湛然内蕴的神光,以及微向外凸、饱满鼓胀的两侧太阳穴,便足以断定:此子非但允文,更且允武。内功根基扎实,已然锤炼到了相当火候。
但他并未多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只淡淡道:“不用谢我,若非云琪救你,我才不管这闲事,尤其你们江湖中人。”
贺聪听言后把目光自然地移到云琪处,她刚好抬起头来,向贺聪使了个眼色。贺聪清楚地感觉到她要让自已容让一下,心领神会地于是说道:“爷爷!受人救命之恩,莫牙难忘。现在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可以继续赶路了,就不必麻烦你们了。”
云琪失望地叫道:“你……”
老者手掌倏然抬起,不容置疑地阻止了她。他手指指向山谷的出口方向,沉声道:“你走路还可以,不过,你现在想要山谷已是不能,这谷口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二十多名杀手轮班把守,插翅也难飞出去!”
贺聪闻言则淡淡道:“我会想办法出去的,不用爷爷费心了。”
老者仰天一哂道:“好!有骨气,不愧是少年儿郎。”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然后转瞬又沉下脸。他目光依旧锐利如刀地盯着贺聪说道:“你这少年小儿,要知道江湖险恶。既然已经卷入其中,就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云琪心善,救了你的命,但我不希望她因此陷入危险。你若连累云琪,休怪我白发人不讲情面!”
云琪急得跺脚:“爷爷!他是好人……”
老者抬手止住孙女,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卯时前必须离开。”说罢转身往洞内走去。
贺聪心中一凛,连忙点头道:“爷爷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云琪。我现在立刻离开这里,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云琪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爷爷,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人追杀,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者看了云琪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宠溺,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心软。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他转头看向贺聪,语气严厉道:“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已不是你久留之地。”
贺聪郑重地点头:“我明白,爷爷。我立刻就走!”
老者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似乎去准备些什么。云琪见状,轻轻拉了拉贺聪的袖子,低声道:“你别介意,爷爷就是这样,嘴硬心软,他其实很关心你的。”
贺聪微微一笑,心中对老者的严厉并不在意,反而更加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他轻声说道:“云琪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会尽快离开,绝不会连累你们。”
云琪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舍。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你这么快就走。”
贺聪心中一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山洞外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起来,云琪迅速靠近洞口,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贺聪也握紧了手中的剑,屏住呼吸,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片刻后,云琪松了口气,回头对贺聪说道:“是爷爷,他出去查看情况了。”
贺聪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警惕。他知道,追杀他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必须时刻保持警觉。
过了一会儿,老者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他看了看贺聪和云琪,沉声说道:“外面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附近搜索。你们必须小心,尤其是你……”他指了指贺聪,“绝对不能暴露行踪。”
贺聪郑重地点头“我明白,爷爷。我会小心的。”
老者叹了口气,拍了拍云琪的肩膀,说道:“丫头,你也别太担心,爷爷会保护你的。”
云琪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信任。她看了看贺聪,又看了看爷爷,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感到一丝安心。
贺聪这时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能不连累云琪和她的爷爷。但同时,他也对云琪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将来一定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云琪坐在一旁,默默地为他准备着草药和食物。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照顾一个重要的亲人。贺聪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云琪姐姐!”贺聪轻声说道,“等以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云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低下头,轻声说道:“你不用勉强自己,江湖险恶,你能平安就好。”
贺聪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一定会回来。你救我一命,此恩此情,我此生不忘!纵使千山万水,刀山火海,我也定要回到这里,亲口向你道谢!”
云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
老者一直目光深沉地看着两人,心中虽有担忧,却也明白年轻人的心思。他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罢了,年轻人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走。”
天空中的月圆而亮,高而远,只是静静地挂于天边。而夜静如止水,显得更加寂静。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低沉的交谈声。贺聪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坚定。他知道,追杀他的人已经逼近,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云琪姐姐!”贺聪轻声说道,“我要走了,否则只会连累你们,我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
云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摇头道:“不行!你现在伤势未愈,出去就是送死!爷爷说了,外面已经被封锁,你根本逃不出去。”
贺聪微微一笑,语气坚定:“我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你们陷入危险。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云琪还想再劝,却被贺聪轻轻按住肩膀。他目光温柔却不容置疑:“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云琪咬了咬唇,眼中泛起泪光,最终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
贺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云琪的肩膀,随后转身走向洞口。老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却没有阻拦,只是淡淡地说道:“年轻人,江湖路远,生死自负。”
贺聪回头看了老者一眼,郑重地点头:“多谢爷爷提醒,我会记住的。”说完,他悄然走出山洞,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云琪站在洞口,望着贺聪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忧。老者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难得柔和:“丫头,别担心了。那小子不是普通人,他自有他的路要走。”
云琪低下头,轻声说道:“爷爷,我只是……不想他出事。”
老者叹了口气,目光深远:“江湖中人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与此同时,贺聪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穿行在树林中。他的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知道,追杀他的人就在附近,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低沉的交谈声。贺聪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发现几名黑衣人正围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那小子肯定还在山谷里,我们只要守住出口,他插翅难飞!”一人冷笑道。
贺聪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但他并未慌乱,反而冷静地思索着对策。他悄悄退后几步,绕到另一侧,准备从侧面突围。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贺聪的方向:“谁在那里?”
贺聪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他毫不犹豫,迅速拔剑,身形如电,直冲那名黑衣人而去。
“是他!”黑衣人们反应过来,纷纷拔刀。
贺聪一边奔跑,一边挥剑抵挡身后的攻击。他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动作稍显迟缓,但凭借精湛的剑法,依然勉强抵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贺聪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就在他即将被包围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哨声,紧接着,几支箭矢从树林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追击的黑衣人。
贺聪一愣,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快走!这边!”
他抬头一看,发现云琪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把短弓,目光坚定。贺聪心中一暖,迅速朝她的方向奔去。
“你怎么来了?”贺聪一边跑一边问道。
云琪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坚定:“爷爷让我来的,他说你对这山里不熟,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说着带贺聪迅速进入树林,本以为安全了,二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前方又出现了几名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云琪握紧了手中的短弓,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低声对贺聪说道:“小心,他们人多,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贺聪点了点头,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突破的机会。黑衣人们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步步逼近,手中的刀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小子,你跑不掉的!”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
贺聪没有回应,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迅速盘算着对策。他知道,硬拼不是办法,必须找到对方的破绽。他侧头对云琪低声说道:“待会儿我冲上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从侧面突围,别管我。”
云琪眉头一皱,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贺聪还想再说什么,但黑衣人们已经不再给他们时间。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其他人立刻冲了上来。贺聪见状只得咬牙迎战。他身形一闪,剑光如电,迅速与几名黑衣人交手。虽然他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剑法依然凌厉,勉强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云琪也没有闲着,她迅速拉开短弓,瞄准了远处的黑衣人,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其中一人的肩膀。那黑衣人吃痛,动作一滞,贺聪抓住机会,一剑将其逼退。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贺聪和云琪渐渐陷入了苦战。贺聪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动作也开始迟缓。云琪的箭矢也用尽了,她拔出腰间的短刀,与贺聪并肩作战。
就在两人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住手!”
黑衣人们一愣,纷纷停下了动作。贺聪和云琪也趁机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时只见云琪的爷爷从树林中缓步走出,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些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冷笑道:“死老头子,这事与你无关,识相的就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云琪的爷爷冷哼一声,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剑来:“有我在这里,岂容你们放肆!”
黑衣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有些犹豫。他们原本以为只有贺聪和云琪两人,没想到突然冒出了一个老者。为首的黑衣人咬了咬牙,挥手道:“上!连这老头一起解决了!”
话音未落,黑衣人们纷纷挥刀冲向老者。老者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剑猛然一挥,竟是如极其凌厉。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接击中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贺聪见状心中一震,没想到云琪的爷爷身手如此了得。云琪的爷爷并未停手,身形一闪,剑如游龙般在黑衣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劲风,逼得黑衣人们连连后退。
“爷爷!”云琪惊呼一声,眼中满是惊讶和敬佩。
贺聪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云琪的爷爷实力有了新的认识。他迅速回过神来,对云琪说道:“趁现在,我们帮爷爷一起解决他们!”
云琪点头,握紧短刀,与贺聪一同冲了上去。三人合力,黑衣人们顿时陷入了被动。老者的剑如狂风骤雨,贺聪的剑凌厉迅猛,云琪则灵活地穿梭在战场中,时不时给黑衣人致命一击。
很快,黑衣人们纷纷倒地,只剩下为首的那人还在苦苦支撑。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显然没料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嘶哑颤抖着问道。
云琪的爷爷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如冰:“江湖路远,不问来路,只问是非。你们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们的报应。”
说完,老者一剑击出,直接将那人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冰冷的月光,重新笼罩了这片林间空地。肃杀之气渐渐散去,只余下山风呜咽,卷动着浓重的血腥。
老者手腕轻抖,甩落剑尖最后一滴血珠,还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与他毫无关系。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相互搀扶着、满身血污却眼神明亮的两个年轻人。
残叶在林间打着旋儿归于寂静,贺聪仍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抬眼望向云琪的爷爷时,眸中尽是震撼与敬畏:“爷爷方才出手如电,剑气凝而不散,收发由心,威力惊天动地,晚辈从未见过如此高深莫测的剑道境界!”
白发老者衣摆被山风掀起,猎猎作响,他淡然摆手,仿佛方才那场雷霆杀戮只是拂去些许尘埃:“不过些许防身的微末本事罢了。你们没事吧?”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严。
云琪则笑道:”我们没事,多亏爷爷及时赶到。
云琪的爷爷扫过两人完好无损的身形,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欣慰:“你们年轻人有勇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量力而行。江湖险恶,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看来那些黑衣人并不死心,此番铩羽而归,必定还会卷土重来。你们得尽快离开才能彻底摆脱他们的追杀。”
云琪听言急道:“爷爷,他伤还未好,万万不能再让他单独走啦,不如我带他到我们山庄暂避。再说……”她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的飞影剑法练到‘回风拂柳’一式总是滞涩,正好让贺公子陪我喂招切磋!”
“胡闹!”老者猛然旋身,青布长衫扫过满地枯黄,脚下败叶应声脆裂,如碎玉般在静夜里炸开。他双目骤然沉凝,语气陡转凌厉如寒刃出鞘:“飞影剑法乃我飞影山庄立庄根本,更是老夫毕生心血所凝铸就的武道精魂。此剑法与你师叔霍豹所创无影剑法,一似流云舒卷,一若惊雷裂石,刚柔相济间自成制衡。这是维系江湖正邪的无形天堑,岂容轻易示于外人?!”他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苍老的声音里陡然注入一股沉甸甸的怅惘,仿佛穿越了数十年光阴:“当年你师叔性情烈如火炭,若不是这两套剑法如双刃相制,彼此心存忌惮,这武林……怕早已是白骨露于野,血河漫青山,不知要添多少冤魂血债……”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那咳声中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与无尽的牵挂,“也不知我那小师弟、那犟脾气的老小子……如今身在何方,是否还能喘着气,是否……安好……”
“爷爷!”云琪急得直跺脚,鬓边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贺公子伤重在身,独自上路无异于送死!女儿不过是想让他随我们回山庄养伤,何时说过要传他剑法?”她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委屈的辩解,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裙摆。
云琪的爷爷目光骤然如电,锐利的视线直刺孙女眼底:”琪儿!飞影剑法精微处如蛛丝缠枝,纵是日常演练,剑招里的换气关窍、踏步方位,也难保不被有心人窥破分毫。更何况,此剑法与无影剑法相生相克的玄机,乃是江湖中绝无仅有的核心秘辛!若被外人参透破解之法,老夫百年后如何去见当年与我凿石论剑、互为磨刀石的小师弟?如何对得起这剑法背后所系的江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