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猛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像是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一般朗笑道:“想,怎么不想?自当年我大辽德宗先帝以白马青牛祭天西迁国都,便是做好了打算将这偌大一片草原都归拢于版图之中的。”
他口中的德宗是曾经大辽国的末代子孙,当初被剽悍的鞑靼人灭国之后带着最后一点辽人血脉突破重围西迁,随着修生养息,最终重新建立起了如今的辽国,又被世人称为西辽。
辽人也是不可一世过的,当初的中原都被他们占去了不少地盘,当然是不愿从此一直龟缩在这小小区域,并还要仰临近几个庞然大物的鼻息。
萧猛的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西迁之后的每任辽帝都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振国威,再登辉煌。
可他现在说这话就是在装傻了,墨离很不满意。
关系好归好,墨离可也不惯着他,哦了一声探手将木牌收了回来。
“萧兄不要就算了,毕竟这贵宾牌至今也就发过这两枚,少送出去一枚也省了些日后可能的麻烦。”
“哎哎哎!”
萧猛大急,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什么西厂黑市,那分明就是大武皇帝暗中设立的军械交易处,尤其是那里边的火器炸药。
大武不是不卖火器,是得看谁买,别国买去干仗,只要不冒犯到大武头上他是有多少都肯卖的,毕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但最可气的就是大武皇帝就算愿意卖也要别人百般求着他,用这种什么黑市的名目来管束买方。
真正是当了那啥还要立那啥,脸都不要了。
可萧猛虽然清楚其中的门道,却不敢不接这个招,所谓阳谋不过如是。
他急吼吼道:“墨老弟你不是送我了么,怎么还带收回去的?”
墨离右手抬着,指尖捏着那枚木牌,佯装不解道:“你不是不要么?”
“我……”
萧猛一时无语。
果然,都是老狐狸,谁也骚不过谁。
墨离这么大方的送了木牌,萧猛就知道没安好心,故意出言试探,却被这小牛鼻子反将一军。
他算是看懂了,墨离用死囚冒充贪狼行刺的手段让王城大乱,必然是要挑起占据优势养精蓄锐的大月氏再次出兵,前去征伐鞑靼,他们接下来应该就要在大月氏后方继续制造混乱。
当然,他并不知道大武在海押力城中制造混乱的目的只是让傩咄暂时顾不上救援前线,好给宁嵩创造更大的方便。
接下来呢?
既然要准备在大月氏后方继续制造混乱,那自然是要大批人马的,可现在这臭道士的话似乎意思是要他们大辽和泥婆罗出大力?
萧猛又恨又无奈,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怎么看都是那么尴尬。
这块木牌若是收了,大辽就要充当大武的佣兵,死伤都是他们大辽儿郎。
若是不收,那大概率大武和大辽之前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别说没好处,说不定大武在踏平大月氏之前先把他们收拾了。
如今的大武绝对有这样的实力,而且大武皇帝姬景文也绝对是个随时会翻脸的狗东西。
就好像这次,说好了借点死囚去海押力城捣乱的,今天应该来收人头银子顺便谈谈新的合作,结果忽然就出现新要求了。
他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看热闹的马南德,泥婆罗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大武的狗腿子,难怪这货收木牌收得那么干脆。
形势比人强,萧猛最终还是妥协了,咬了咬牙道:“大辽大武世代友好,但有所需,自无不应之理,说吧,要咱们怎么做?”
墨离的笑容忽然就再次变得真诚可爱起来:“阿赖草原上的联合汗国,你知道的,他们想要扩扩地盘,就是人手不太够,怕是扩不了多少。”
萧猛也干脆直说了,问道:“大武准备出多少兵马相助?”
墨离摊手:“咱们和大月氏签了协议的,汉人又和胡人羌人的长相不同,不太方便施以援手。”
卧槽!所以你们打算一毛不拔,全都由我大辽和泥婆罗出人去干仗?
萧猛只觉自己长见识了。
他很想豁出去把墨离和那个无耻的大武皇帝痛骂一顿,却见墨离又将木牌放回到他面前,笑吟吟道:“你们出多少力,日后分多少地。”
萧猛瞬间破防,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咬牙起身:“等着!我……立即回去禀明我家陛下。”
正月初七,只一夜之间,王庭中七十九名贵族与官员遇刺身亡,傩咄大汗震怒,一道诏令送出王城。
图拉河北岸,休憩小半年且分布各处的大月氏守军重新聚集。
鞑靼军却又重新龟缩回了阴山后,那支神出鬼没的哥萨克骑兵却消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而此时草原上的雪还没化开,河中的坚冰尚未溶解,新的大战已经又将拉开帷幕。
傩咄下令了,但是他本人暂时没有离开海押力城。
不是他放心哲赫在前方统领三军,而是他不放心林止陌。
那纸友好睦邻的协议就是狗屁,对他是,对大武皇帝更是,他担心前脚离开,大武皇帝就会派兵趁虚而去。
于是他坐镇海押力城,静观其变,一天,两天,一个月……
直到天空重新绽放了灿烂,冰雪开始消融,草原上现出了绿色,已是三月,金卫传来情报称大武依旧没有犯边之意,傩咄才放心。
他离开了海押力城,亲自赶赴前线,这一次他发誓必定要尽快将鞑靼歼灭干净。
而当他刚踏过马鬃山时,西南角的梁洛城外出现了一支别样的大军。
联合汗国各部落,以及大辽三万人马、泥婆罗五千步卒,已经悄悄聚集在了此处。
中军阵前,几支服色分明的队伍列队于此,居中的一人赫然是个年轻女子,身形纤弱,眼神却坚毅无比,正是联合汗国中的可延部公主,曾经齐王姬景铎的妻子朵琳公主。
她望着北方空旷的大地,从腰间抽出一支羽箭狠狠折断,忽的怒喝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