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摇曳的渔灯下,一艘饱经风浪的木质渔船,在汹涌的浪涛中艰难地靠向码头。船身斑驳的漆面早已剥落殆尽,露出被海水侵蚀得发白的木质,甲板上密布着经年累月光下的鱼鳞痕迹和深深浅浅的沟壑。船帮上悬挂着四五个用海边特有的红藤条精心编织的防撞靠球,这些藤条经过盐水浸泡后异常坚韧,里面填塞着渔民们从山上采集的柔软丝麻——这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智慧,既省钱又能有效保护脆弱的船身。
渔船随着起伏的波涛在码头边上下颠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两个佝偻着背的渔民踩着湿滑的甲板,他们赤着的脚早已被海水泡得发白,裤腿永远都是湿漉漉的。年长的那位先跳下船,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抓住缆绳,青筋暴起的手臂显示出与海浪搏斗的力量。年轻些的紧随其后,却在跳下时一个踉跄,被冰冷的海水浸透了半截身子——这样的意外对他们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船舱里堆放着今天冒着生命危险捕捞到的鱼获,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这些海鱼的内脏极其脆弱,稍有不慎就会迅速腐烂变质。渔民们必须赶在天亮前完成分拣、搬运和售卖,否则辛苦一天的收获就会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臭鱼烂虾。他们的动作娴熟而急促,冻得通红的双手在鱼堆中快速翻拣,海风的咸腥混合着鱼腥味直冲鼻腔,但这气味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的味道。
一个黑影跳下了山崖,乘着海风向着渔港码头滑翔而去。凯萨斯控制着飘落的方向,尽可能的稳住飘落的路线。不过他小看了暴烈的海风,在无动力的状态下他被吹向了海兰萨城。他快速念诵着咒语,漆黑的元素之翼在他身后展开,元素能量将他推向了码头。
随着那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降落在潮湿的码头上,正在灯火下挑拣海鱼的父子俩吓得差点打翻鱼篓。一位身形高大的魔法师裹着漆黑如夜的斗篷,镶嵌着暗纹的法杖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白皙的脸庞半掩在兜帽下,唯有那双泛着诡异蓝光的眼睛清晰可见,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们。
“海鱼是怎么卖的?”
魔法师的声音像是从身边传来,带着奇特的回响。
老渔民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答:“法、法师大人,您要海鱼尽管拿去,我们怎么敢收您的金币!”当他无意间对上斗篷下那双非人的蓝眼睛时,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老魔法师——凯萨斯轻笑一声,从斗篷里伸出的手白皙得近乎透明。
“我有的是金币,肯定比你们这辈子见过的都多。”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要买下所有渔船半个月的鱼获。不过...”他顿了顿,眼中蓝光闪烁,“得帮我把鱼头和内脏都清理干净,工钱可以另算!”
老渔民连忙点头哈腰:“当然可以!法师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叫人过来帮忙!”他转身拽过儿子,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快去把老约翰他们都叫来,就说…就说有大买卖!”
年轻渔民紧张地瞥了眼那位诡异的法师,匆忙套上还在滴水的草鞋。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码头东面那片低矮的棚户区,身影很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约莫半刻钟后,几盏摇晃的月亮石灯从棚户区方向飘来。四五个身影踩着湿滑的石板路快步走来,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里透着不安与好奇。最前面的年轻人不时回头张望,仿佛在确认那个黑袍身影是否还在原地等待。
来人有老有少,那位老约翰昨天在码头见过,另外两位是穿着亚麻布衣服的老人,一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老渔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对凯萨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法师大人,您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开始处理。”他朝赶来的几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道:“都利索点儿,这位大人要的是净鱼,头和内脏都得去掉!”
几个老渔民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多问。他们麻利地围到鱼堆旁,抽出锋利的鱼刀,熟练地刮鳞、剖腹、去鳃。鱼血混着海水在石板缝隙间流淌,腥气在潮湿的夜风中弥散开来。
凯萨斯静静地站在一旁,斗篷下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胡须。他的目光随着渔民们的动作移动,每当一条鱼被清理干净,他的眼中便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十几蒌海鱼很快就处理好了,而且已经经过了称重,老渔民壮着胆子开口道:“法师大人,这些鱼……您是要运到哪里去?需不需要我们帮您装车?”
凯萨斯轻轻摇头:“不必。”他的手指在法杖上敲了敲,一道幽蓝的光芒从杖尖流淌而出,像雾气般笼罩在清理好的鱼堆上。渔民们惊得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鱼在蓝光中缓缓浮起,随后诡异地扭曲、收缩,被吸入他手上的储物戒指中。
“这……”年轻的渔民瞪大眼睛,喉咙发紧。老渔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示意他别多话。
凯萨斯收起囊袋,从斗篷里取出一个金光灿灿的金币,丢在老渔民带着鱼腥味的手里。
老渔民手忙脚乱地接住,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凯萨斯又补了一句:“多出来的银币算是工钱,再有渔船回港,你们继续让人这样处理海鱼,我会全部买走!”
“好的,法师大人!”老渔民拿着金币,略有些激动的回答道。凯萨斯给出的价格略高一些,金币的成色也更好。
“对了,这些鱼的内脏你们留着做什么?”
凯萨斯看见那位小姑娘一直在收集鱼内脏,最后几桶海鱼处理剩下的东西,被年轻的渔民拎回渔船上了。
“法师大人,这些鱼头和鱼内脏是捕虾的诱饵。对了,我们还有捕虾笼!”
“快去收捕虾笼,我就在这里等着!”
凯萨斯说着望向了茫茫大海,远处有模糊的光点正向码头靠近,又有渔船在回港了。
两个小时后,浓重的夜色依旧笼罩着海湾,仿佛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渔民们早已揣着蹭亮的金币四散离去,唯有几十艘空荡荡的渔船在码头两侧随波起伏,腐朽的船板在咸腥的海风中发出吱呀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絮语。
凯萨斯踩着潮湿的礁石回到山崖上的帐篷边,那只幼犬正用前爪扒拉着即将熄灭的炭火。火星随着它的动作迸溅开来,在黑暗中划出转瞬即逝的金线。小家伙的呜咽声又细又急,湿漉漉的鼻尖不断指向角落里用海草包裹的银鳞鱼。
“幸亏这里的海鱼便宜,不然凯萨斯老爷非被你吃穷了不可!”
凯萨斯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烤架,铁架展开时带起一串焦香的碎屑,他说着用短刀敲击烤架,稍微清理一下上面的食物残渣。
当东方泛起蟹壳青时,码头上最后几盏渔火也熄灭了。带着咸腥味的晨风卷起几片黏在地上的鱼鳞,那些闪着虹光的鳞片与褐色的血渍交织成诡异的花纹。浪头拍打着木桩,每一次冲刷都让渗入缝隙的血水变得更加浅淡。
塞西斯男爵府的管事提着玻璃风灯来到码头时,差点被湿滑的鱼内脏绊倒。他的灯笼照出一排排随波摇晃的渔船,船舱里既没有往常堆积如山的渔获,也不见那些总是佝偻着腰的熟悉身影。
“去棚户区!”
管事踹了一脚空荡荡的鱼筐,藤条编织的筐子在鹅卵石上滚出老远,“把这些躲在破棚子里的贱民都揪出来问问——”他的咆哮惊起了几只海鸥,“今天他们竟敢把渔获卖给别的买主!”
几分钟之后,塞西斯府邸那位趾高气扬的中年管事巴德,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狗腿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肮脏破败的棚户区。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积满了腥臭的污水,每走一步都会溅起令人作呕的污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那是堆积如山的海鱼腐烂后散发出的恶臭,混合着潮湿发霉的气息,熏得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直皱眉头。
“去把老约翰那个老不死的叫出来!”巴德管事捏着鼻子,嫌恶地站在原地,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牛皮靴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迈一步,“这老东西是这群贱民里最能说会道的,快去!”
被点名的仆从脸色发青,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他踮着脚尖,像躲避瘟疫似的在污水横流的巷道间跳跃,生怕弄脏了身上崭新的衣服。破烂的棚屋里,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透过缝隙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巴德管事,您找我有什么事?”
不到两分钟,身形佝偻的老约翰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老人身上套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亚麻短衣,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常年捕鱼留下的伤痕。他谦卑地低着头,却在不经意间与衣着光鲜的巴德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那身丝绸长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东西!”巴德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老约翰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老人一脸,“是谁胆大包天,敢把塞西斯老爷要的海鱼都买走了?快说!”
老约翰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依然保持着镇定:“是…是一位魔法师大人…他住在海湾最南面的断崖上…”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位魔法师临走时特意交代:这个月所有的海鱼和大虾他都包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巴德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说…有谁不服气尽管去找他…”老约翰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个令人胆寒的场景,“那位魔法师大人说…他专治各种不服…”
巴德管事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激怒的公鸡。他那修剪精致的山羊胡子气得直发抖,镶着宝石的领针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叮当作响。在这片土地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塞西斯家族的权威。
“好…很好…”
巴德咬牙切齿地松开老人,丝绸袖口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虽然怒火中烧,却还没蠢到去招惹一位神秘的魔法师。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回去向男爵大人禀报这个惊人的消息。
巴德管事阴沉着脸,转身大步离开,他那双名贵的皮靴重重地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的污水弄脏了仆从们的裤脚,却没人敢抱怨半句。
“走!立刻回府!”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仆从们慌忙跟上,一行人匆匆离开了棚户区,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气。老约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抬手,擦了擦被巴德揪皱的衣领,低声喃喃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与此同时,海湾最南端的断崖上,一座灰黑色的帐篷孤零零地矗立着。海风呼啸,卷起阵阵浪花拍打在崖壁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凯萨斯站在帐篷前,身前有一架精密的魔法观望镜,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半小时后,巴德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塞西斯家族富丽堂皇的宅院。他两手空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昂贵的丝绸长袍下摆沾满了泥点,却顾不得整理仪容,径直闯进了老管家的书房。
“出大事了!”
巴德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而显得尖锐刺耳。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将在码头遇到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那个该死的魔法师简直狂妄至极!不仅抢走了我们所有的海货,还放出狠话,说塞西斯家的人要是敢去找他,就让我们有去无回!”
老管家原本正在核对账本,闻言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等等,你说那位魔法师住在最南面的断崖上?”他放下手中的鹅毛笔,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千真万确!”
巴德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特意绕路去山崖边查看过,那鬼地方确实搭着一顶古怪的帐篷!”
他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十几年前的地震导致山崖中间坍塌后,那里就成了一座孤峰,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上去。
老管家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缓缓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橡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事非同小可…巴德,你先下去休息。这事…我得立即向男爵大人禀报!”
老管家整理好衣冠,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男爵的书房走去。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凝重,仿佛承载着某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