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辰习惯性地在天微亮时醒来。
他并非睡眠浅，而是这几年，习惯了定时起床查看乐乐的情况。换作从前，他几乎不会为任何人打破自己的生活规律，但妹妹离开后，乐乐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窗外尚未完全亮起，只有几缕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进来。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点开连接乐乐房间的监控。画面中，小家伙正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昨晚的哮喘似乎没有留下后遗症。
商砚辰想到，这大概是叶暖阳的功劳。
叶暖阳。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警惕，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坐起身，打开电脑，调出保安处昨晚传来的监控记录。叶暖阳搬入商宅已经是第三天，他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她的监视。
视频记录显示，昨晚11点38分，叶暖阳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轻手轻脚地进入了乐乐的房间。她在里面待了约20分钟，期间只是查看了乐乐的呼吸状况，调整了加湿器的位置，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凌晨3点12分，她又一次前往乐乐房间，检查了一遍，随后返回。
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可疑的行为。没有四处走动，没有打探，甚至没有主动接近他书房所在的区域。
商砚辰放下平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多年商场沉浮，他早已习惯防备一切。尤其是在妹妹的事情上，他更是草木皆兵。这个突然出现的医生，虽然履历干净得无可挑剔，但他依然无法完全放下戒心。
\"先生，早餐准备好了。\"管家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叶医生呢？\"他下意识地问。
\"叶医生五点半就起床了，先去检查了少爷的情况，现在正在花园里带少爷做呼吸练习。\"
商砚辰略感惊讶。这个时间，乐乐通常还在睡觉。他快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视线穿过落地窗望向后院。
晨光中，叶暖阳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站在草坪上，身旁是乐乐。两人面对面站着，叶暖阳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乐乐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做。隔着玻璃，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能看出她的语气很柔和，动作也很耐心。
乐乐看起来很配合，脸上甚至带着笑容。这个画面让商砚辰有些恍惚——多久没见乐乐这样笑了？自从妹妹离开，乐乐的笑容就像是被封存了一样。
\"先生？\"管家提醒道，将他的思绪拉回。
\"我知道了，准备好车，上午的会议提前到8点半。\"
洗漱完毕，商砚辰来到餐厅时，叶暖阳和乐乐已经在那里了。乐乐坐在他平时的位置上，叶暖阳坐在旁边，正在教他怎么正确使用吸入器。
\"早上好，商先生。\"察觉到商砚辰的到来，叶暖阳站起身，礼貌地问候。
\"舅舅早！\"乐乐也跟着打招呼，眼睛亮亮的，看起来精神很好。
商砚辰点点头，在餐桌另一侧坐下。\"早餐吃了吗？\"
\"刚开始吃。\"叶暖阳说，\"乐乐昨晚睡得很好，今天气道状况比预期中要好。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呼吸训练，帮助肺部更好地工作。\"
商砚辰看向她，发现她的目光清澈专注，没有任何闪烁。作为一个常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他几乎能凭直觉辨别出人的真诚与否。叶暖阳的眼神很干净，但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这世上不该有这么纯粹的人。
\"舅舅，暖阳阿姨教我做了气球呼吸！\"乐乐兴奋地说，\"我们假装肚子是气球，吸气的时候气球变大，呼气的时候气球变小。这样可以锻炼我的肺！\"
\"是吗？\"商砚辰挑眉。
叶暖阳接过话：\"对哮喘患儿来说，正确的呼吸技巧很重要。乐乐的病情主要是由于支气管敏感，通过一些有趣的呼吸练习，可以提高他的肺功能，减少发作频率。\"
\"听起来很专业。\"商砚辰语气平淡，眼神却在审视，\"我以为哮喘主要靠药物控制。\"
\"药物当然重要，但日常管理同样关键。\"叶暖阳没有被他的冷淡影响，继续解释道，\"适当的运动、呼吸训练、环境控制，这些都能显着改善生活质量。我注意到乐乐的房间地毯可能需要更换，长绒地毯容易滋生尘螨，是常见的过敏原。\"
商砚辰眯起眼睛：\"你检查了他的房间？\"
叶暖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警惕，坦然道：\"是的，为了评估可能的过敏源。如果您不希望我这样做，我以后会提前告知。\"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闪躲，反而让商砚辰一时语塞。他转向乐乐：\"吃完早餐去复习昨天的功课，下午林老师会来检查。\"
\"好的，舅舅。\"乐乐乖巧地点头。
用餐过程中，商砚辰一直暗中观察叶暖阳。她的举止得体，与乐乐的交流自然而亲切，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过分亲昵。不像那些刻意讨好的人，也不像故作高冷的专家。她只是...自然地存在着。
这反而让商砚辰更加困惑。
用餐结束后，乐乐回房间准备功课，叶暖阳收拾好自己的餐具，正准备离开。
\"叶医生。\"商砚辰叫住她。
\"有什么需要吗，商先生？\"
\"我想了解一下乐乐的治疗计划。\"
叶暖阳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我正好准备了详细方案，包括用药调整、日常管理和应急预案。\"
商砚辰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专业而详尽，字迹工整，每个环节都标注了理由和预期效果。这份计划比他预想的要全面得多。
\"你昨天才来，就做了这么多？\"他忍不住问。
\"职业习惯。\"她微笑着说，\"我喜欢把每个病例都当作一个完整的项目来规划。乐乐的情况不算严重，但需要系统性管理。\"
商砚辰合上文件夹：\"这些...都是为了乐乐的健康？\"
\"当然。\"叶暖阳看起来有些疑惑，\"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您聘请我的原因，不是吗？\"
商砚辰没有立即回答。几秒钟的沉默后，他说：\"我今天晚上回来得晚，如果乐乐有任何不适，直接联系我。\"
\"好的。\"叶暖阳点头，\"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乐乐今天状态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会立即通知您。\"
商砚辰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院子里的杜鹃花是乐乐妈妈生前种的，他很喜欢。如果你要带他去户外活动，可以选择在那附近。\"
说完，不等叶暖阳回应，他便大步离去。
车上，助理正在汇报今天的日程。商砚辰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却回到刚才的对话。为什么要告诉她杜鹃花的事？这不像他的作风。
手机震动起来，是家里的监控提示。他点开画面，看到叶暖阳正带着乐乐来到杜鹃花旁，两人蹲下来看着盛开的花朵，乐乐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商砚辰轻轻叹了口气，关掉画面。
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警惕，这是多年来的生存法则。但看着乐乐的笑容，他又忍不住想，或许...或许可以稍微放松一点防备？
不，还不是时候。
他调出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关于叶暖阳的所有资料：从她的学历背景到社交圈，从家庭状况到日常习惯，无一遗漏。他重新检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在他需要一个私人医生的时候，她恰好出现，恰好符合所有条件，恰好和乐乐如此投缘。
商砚辰眯起眼睛。不管叶暖阳是谁，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敢打乐乐的主意，他绝不会手软。
\"安排人查一下陆行之近期的活动，重点关注他和白家的联系。\"他对助理说。
\"是，总裁。\"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商砚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在他的世界里，信任是一种奢侈品，而他，早已习惯了孤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