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贝勒爷各处人熟,各地都有面子,能在贝勒爷手底下当佃户,确实能少不少事,比如战争捐,乡里从来不找贝勒爷手底下的佃户说事。大家只需要交个人头税就行,至于大斗进小斗出,过节送礼,摊派杂税之类的事情,哪里都一样。甚至以后的坟地捐,棺材捐,葬礼捐,婚礼捐,添丁捐,也不会骚扰贝勒爷家的佃户,前提是,贝勒爷能一直这么人头熟。
但是人头太熟也不是个事,这不这一次张家的地只用了四十个大洋,就成了贝勒爷家的地,也是因为人头熟的结果,四个大洋一亩地,贝勒爷可是赚大了。京兆地方的土地价格不一,但是小马各庄,有河流过,水旱无虞,而且张家的地虽然称不上肥田,但是张家年年跑十来公里,到北运河挖河泥,用河泥养着,也不是薄田,正常买卖怎么也得十二块大洋一亩地,甚至可能更高,要知道县城附近,四亩薄田,可是卖出了二百二十块大洋的高价,只是有贝勒爷挡着,没人敢买,这个也是张家缺钱了,明知道就是有去无回,也要试试去借钱,而不是直接卖地,因为别人不敢买,贝勒爷不买。
张平他爷爷去世,就和贝勒爷人头熟有关系。张平的爷爷,在地里踩麦苗堆雪的时候,看到了当初来他们家找他们借钱的那几个遭殃兵,这一次,没有去任何人的家,直奔保长家就去了。他原本以为是这群人又去欺负保长了,所以想去助个拳,一方面是保长曾经给他媳妇买过一口棺材。另一方面,就是,他替保长出头,哪怕是被揍死了,保长只要承这个情,以后也会对他两个儿子多有照顾。
没错,张平的奶奶,最终还落了一口薄棺下葬,保长那天来收租的时候,临走给了两块大洋,说是这个就是他的丧仪了,买口棺材,给人送走吧,要不人家也说闲话。张平一家人,又把他奶奶请了出来,买了一口薄棺,简单的补了一个葬礼,才在一家人的南无地藏王菩萨的口号中下葬。
这些兵就不如县城里那些精锐,张老头,一个普通老头,就这么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到了保长家的时候,保长那叫一个热情,还出来张望了一下,问有没有人发现他们。几个大爷兵,完全不在乎的表示,绝对没人发现他们。由于他们的自信,保长也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让张老头,恨不得掐死他的话,说的什么,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咱们两家勾结,算计他们的地,恐怕得半夜把他家的房子烧了。
张老头听的清清楚楚,现在就想出去把他家的房子点了去,但是考虑到对方手里的枪,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了,甚至都没敢给两个儿子说,心里愤恨,又闷又气,再加上本来就营养不良,几个月身体就垮了,第二年春天,人就没了,万幸他媳妇没到了他前面,给他提前占了一个坑,否则,还得去保长家里买地入土,对这个家庭,也是一份负担。保长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后悔,亦或者是惯例,又给送过来两块大洋,让他不至于赤条条的下葬。
什么?穿衣服?你什么家庭啊,还敢给死人穿衣服,没那家庭条件啊,活人还不够呢,至于晦气,呵呵。把人脱光了,然后用被或者单子或者麻袋片子把人一包,卸个门板把人一抬,抬到坑边,外包都去了,直接把人往坑里一滚,然后就开始封土,棺材什么的,那都是有钱人的奢侈品,现在还不要棺材捐,一口薄棺两块大洋,等以后要棺材捐了,一口最便宜的纸皮棺材,都要五到七块大洋,谁买得起。至于什么时候有的棺材捐,现在二三年还没有,得等等,等护国军入关了,就有了,这可是大帅带来的福报啊。
什么叫纸皮棺材,大家见过三合板做的家具吗,用细木条做出骨架来,然后蒙上三合板,纸皮棺材不是用的三合板,而是用的刨花板,有的直接就用牛皮纸,反正都不厚,这就叫纸皮棺材,下面要是做不好托底,人都容易漏出来。
张老头一死,张家就面临一个问题,分家,虽然没有什么好分的,几间破屋,加十几亩租来的地,但是也得有个形式。这时候张平的爸爸提出来一个问题,听说南边分地了,那时候是一八年,何大清才一岁呢。刮民党对北边的宣传有个重点就是他们分地,毕竟他们的支持者地主不算多,至于真分还是假分,一群连二五减租都执行不下去的人,你想指望他们给你分地,做梦呢。他们要是能把地分了,还要工农革命军干嘛。
但是北边的人可不知道啊,他们接收到的消息就是分地加二五减租。分到的地是个人的,不用交租金,但是要交百分之三十五的税,没有其它摊派。如果没有分到地,就执行二五减租,租金最高只能占百分之三十五,而且不能定额,更不能和贝勒爷一样仁善,就按照当年的产量交粮。
二五减租虽然是二四年也就是明年才通过,而且到二六年才正式执行,而且还没有执行下去。但是宣传嘛,重要的是说,反正现在信息闭塞,大家谁也不知道真相,他们在一五年就开始对外宣传了。现在的二五减租和那个时候的二五减租,还不太一样。举个例子,同样是百分之五十的地租,现在宣传的是直接减掉百分之二十五,也就还剩百分之二十五。等明年颁布的就变了,变成了建租金的百分之二十五,百分之五十,减完是百分之三十七点五,这也是这个上限数字为什么有零有整的原因。
对于不知道真相的张平的爸爸来说,分地加二五减租的南方,那就是人间天堂啊,所以,他就提出来,南下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到时候就想办法,通知他哥哥一起南下,去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