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青州就算度过了眼下的关口，还有更大的难关摆在眼前，朝中也不会一直用钱粮来养着这么多人。”
陆真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方才崔子建提的建议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只是眼下青州没有原料，只能做加工型的产品，如此一来，成本没有下去，反而还增加了。
“老崔，棉花和工坊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帮到青州的百姓，今年到春耕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适合那边种植的作物？”
崔子建哭笑不得：“大人，没有水，作物怎么生存？”
也是。
陆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基本都要从自然资源里面去获取生存的机会，土地、渔业、养殖等等，都要依赖自然资源的供给。
得先解决用水问题，才能从土地里汲取养分。
若是下半年雨水恢复，倒是可以先种一季大豆或者土豆，顺便搞点短期养殖，到了冬季就能在合适的地方种植冬小麦，来年春耕就能恢复耕种，水源充足的地方种粮食，水源不多的地方种棉花等需水量不大的作物。
而现在......
陆真扶额想了想，青州整体的商业发展不好，人还不少，只能往劳动力大的产业去想，一是搞运输，二是搞军队，三是搞建设队伍。
“大人，这是袁知府要属下转交给大人的信。”
江一眠将怀中的信双手递给陆真，陆真接过来拆开，凑到烛火前认真看了一遍，袁山身在东平，看到的问题更多也更深刻。
他坦言，青州这场灾情天灾是意外，人祸是根本，他也知晓朝中现在不会大动干戈，但他确实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遂写信为陆真诉说。
“天灾尤可恕，人祸心难安。”
陆真沿着折痕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里，将它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匣子里。
“青州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安排妥当，先去吃饭吧，来人！吩咐厨房在前院摆饭。”
“是。”
她招呼着众人往偏厅走去，却不知道此时的宣帝正在大殿内召见曾奇。
“眼下青州的灾情已经稳住，你先前说的流言，可曾查清来源了？”
曾奇听到这话咬了咬牙，原本想着青州因缺粮而生暴乱，明明情况最严重的东平府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结果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袁山到任，愣是将局面逆转，如今陆真在朝堂上势不可挡，陛下对她还十分信任，曾奇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便让自己跌入更深的深渊。
“那些流言......都是臣听信民间谣言，又将它呈于圣前，令陛下担忧至今，实在不该。”
曾奇仔细观察着宣帝的神色，斟酌着开口说道：“不过陆大人如今已二十有八，寻常姑娘家这个时候已经有孩儿环绕膝下，陆大人却一直是一个人，未免有些太孤单了。”
宣帝听到这里脸色微凝，说道：“你的意思是，陆卿手中权势过大，得找点事情让她心烦，然后再将她手中的势力一一夺走？”
“陛下圣明！”
“荒谬！”宣帝面若冰霜，放在以前，她或许会认同女子嫁人来获得后半生的保障，但这些年下来，女子好不容易从后宅走向朝堂，能够读书科考、学得一门技能谋生，不再被迫依附在男子身上存活，陆真便是其中的代表。
若是她身为君主却为了权力将陆真塞回后宅，那全天下的女子还有什么可期盼？
更为严重的是，她身为帝王，无疑是亲手折断臂膀再自掘坟墓。
曾奇被她吼得身体抖了抖，连忙辩解道：“陛下！帝王本就该手揽天下权，而不是放任臣子独揽大权......先帝若是在，也不会眼看着他人染指权力！张正延便是如此......”
“你错了。”
曾奇的喉咙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愕然地看着宣帝，突然感觉这副神似先帝的面容在此刻却十分陌生。
“朕方登位，便让你带着暗卫走到明处，成立了明镜司，本意就是想要帮朕看清楚这天下的处境、官员的真实面目，好让朕知道该如何做。你却仍旧将自己当成一把刀，若不是有陆卿处处为大局兜底，你以为朕这帝位能坐得稳吗？”
“朕一直想不明白，京中那些勋贵、那些文臣，他们各有心思，你不去关注，偏还想着要将陆卿按回后宅，到底有何居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臣的一片忠心，苍天可鉴！历朝历代早有证明，独权大揽，那是权臣的征兆！权力失衡的后果便是朝代衰落，请陛下明鉴啊！”
曾奇一番话说完，涕泗横流，以头抢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宣帝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权臣、名臣，下一步是不是就是人人喊打的奸佞？”
“若一个臣子被冠以各种称号，失职的一定是帝王，朕清楚陆卿的为人，也相信她的人品，你在此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罪不可恕。”
她收起那点怜悯，站起来说道：“你已失去本心，不适合再担任明镜司的统领，来人！斟酒。”
曾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赐毒酒的一日，往日他都是端着毒酒到罪犯面前，看着他们或惊惧或讥讽或从容地喝下，结束自己的一生。
内侍端着毒酒缓步入殿，宣帝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奇伸手去端那杯酒，手指微微颤抖，他想起严世蕃被赐下毒酒的那日，对他说：
“你以为你是帝王身边最得力的人？错了，你永远只是一把刀，不能有自己的意志，更不能掺和朝中诸事，好好当陛下的耳目吧！严某先行一步，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现在看来，严阁老看人还是很准的，他果真只能当一把刀，一旦踏入政局，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仰头饮尽毒酒，入喉之初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嘴巴鼻子里蔓延，接着便是被麻痹的眩晕，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他甚至来不及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便已经死去。
宣帝看着没了动静的曾奇，朝内侍说道：“找个地方收殓入葬了吧。”
“是。”
内侍领命而去，宣帝在殿内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挪动脚步，往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