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桂好歹是个姑娘,大晚上带出去不合适。最后还是让她留在府里,尤灵蕴亲自走一趟。
大半夜尤府马车出现在了长公主府外。
尤灵蕴往外看一眼,问:“不是咱们的人守着吗?怎么是生面孔。”
元硕扫了一眼,随口解释了两句——因尤乾陵离京,赵谦配合太子查兵马府,长公主府暂时交回到禁军看守。
尤灵蕴尴尬道:“合着我就是个吉祥物。”
元硕起了身,道:“多做多错。您还上赶着找麻烦么?”
守在门口的禁军见下来了个元硕,当即对看了一眼,上来询问:“千户大人,这大半夜的……”
元硕指了下一起下马车的尤灵蕴,说:“赵指挥使白日里找我说了,圣上近日担忧公主府里,让我们锦衣卫过来看看。”
禁军的人大约听人知会过了,连忙说:“小的听说了,上头还说大人们最近太过忙碌,没时间过来呢,没想到两位亲自来了。”
元硕沉痛道:“对啊,忙得找不着北了。只能大晚上顶着闹鬼的传闻过来。兄弟体谅。”
那俩守卫一听这个,脸色古怪地盯着元硕看。
元硕顿了下,回忆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妥,片刻后问:“怎么?”
尤灵蕴先带了护卫从偏门跨步进去,却因为害怕站在门扉后面喊了元硕一声:“元硕,动作快些,早些办完我们好交差。”
元硕老远喊了一声响亮的是,低头给两位禁军塞了两个银子,低声说:“这点算是替我们郡爷谢两位兄弟辛苦守府。天寒地冻,盛京又天天闹鬼,吃点热的暖暖身,都不容易。”
禁军们给他这番话差点说出了泪。
其中一个让另一个先走,自己留下来拽着元硕道:“千户大人,您体谅我们兄弟,小的跟您提醒一句。这长公主府里闹的鬼和盛京别地方不一样。”
元硕心说还真有啊,这是给他心理准备,还是先吓为敬?
“……怎么个不一样法?”他正经问道。
那禁军兄弟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说:“这鬼……不怕人。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跟它照过面。每回都被吓一个激灵。”
“我们都不敢进门,只守在外头。您要是见着了,记得跑啊。”
元硕听得头皮发麻,扭头一看尤灵蕴已经不见了。
“谢兄弟提醒,我就进去走走,马上出来。”他急忙道谢,回头跑着进了偏门。
长公主府依旧跟上回他们过来找尤乾陵一模一样。
空旷幽静,角落里还有些荒芜的杂草——过去的热闹奢华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元硕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快步在回廊间穿梭,只想尽快找到尤灵蕴。
从前过来时,尤乾陵总在大门那块地方坐着,像个镇守长公主府的门神。
任何人进门直走就看得到他那震慑八方的气场。
元硕头一回觉得这公主府大到离谱。
他走了许久,觉得越来越冷,头上的虚汗却越冒越多。他耐不住喊了一声:“大人!您在哪儿啊。”
空旷的回音转了几回都没停下来的意思,元硕耳朵灵,忽而听到几声嬉笑声,他当即扭头,看到了不远处立着一个高瘦的人影。
尤府的男人都是个高的瘦子。
这身形乍一眼看着却很像尤乾陵——元硕下意识想喊一声爷,忽然回神。
不对,郡爷人还在东边呢,这个时候怎能出现在盛京。他立马收了声,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那身影靠近。
“元哥,”护卫高亢的声音出现在另一侧,惊得元硕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他立刻转头,见护卫喜形于色,大步往他这边跑来,“怎么在这儿,我和老爷正在找您呢。”
元硕转转头看过去,那瘦高个已经不见了。
“哥”护卫转眼跑到跟前,笑得一脸灿烂,说:“你在看什么?”
元硕往原来站着人的方向看过去,指着那边说:“方才看到个人,有点像爷……”
身旁的护卫忽然声音变了,变得晦涩嘶哑。
“你说的是我吗?”
元硕一下子鸡皮疙瘩起来了,他下意识往边上退,再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脸上被一双冰冷刺骨的手从脑后伸过来抓住了。
那只手力气非常大,以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往护卫那边扭转过去。
护卫——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护卫。
“哥,你不是在找我吗?”护卫的身形一下子窜高,变成了方才他见到的那个瘦高个子的身形。
他脸上的血肉崩开,五官模糊成了一团肉糊,元硕看着他脸皮炸开的刹那,忽然发觉他不仅仅个子,脸也很熟悉。
还没等他细想,脖子上发出了咔的一声。
他眼前霎时黑了。
再睁眼时,面前出现的是尤灵蕴的脸。他惊吓了一跳,整个人骨碌爬起,弹开了老远。
尤灵蕴莫名其妙地看他,说:“睡这么开心,还能做噩梦?”
元硕一头一脸的虚汗,怎么都不觉得自己睡开心了,他瞪着尤灵蕴看了许久,见尤灵蕴五官清晰,面庞虽然和方才幻觉中的人相似,但确实是个人。
他犹豫着问:“副指挥使?”
尤灵蕴不耐烦地说:“怎么连你也发病了。起来吧,这地方也是邪门,先出去说话吧。”
元硕魂不守舍地跟着尤灵蕴出了公主府大门,发现真·护卫站在马车边上正在跟那两名禁军守卫吹牛。
见他们出来了,三人都收了声,齐齐行礼。
元硕出来了才感觉到外面有一丝儿凉风,他回头往宅内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安静得悄无声息。
尤灵蕴低声道:“魇着了?”
元硕寻思着方才那一幕也只能这么解释,点头说:“头昏脑涨,跟宿醉了似的。”
尤灵蕴讪笑了声。
尤府的护卫跑上来扶着元硕,没怎么长眼地问了一句。
“元哥,你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神。遇上艳鬼了?”
元硕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说:“碰上讨债鬼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不知道来找我啊。”
护卫挠着头说:“老爷不让我进去找您。”
护卫坐在马车前头赶车。元硕缓了好久才回神,往尤灵蕴那边看了一眼问:“您发现什么了?”
尤灵蕴道:“见着了几个缠人的故人,我觉得不对,就出来了。”
元硕脑海中闪过了那条瘦高个的身影,低声问:“我记着……郡爷长得像驸马爷,对吧。”
尤灵蕴扫了他一眼,叹气说:“你也见到了啊。得亏我去找你了。我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头皮发麻,立马扭头就走,倒是没中招。”
元硕说:“我何时倒地都没印象,您什么时候找到我吗?”
尤灵蕴道:“我是看着你倒下去的。也算是及时。”
元硕听出来尤灵蕴救了自己小命,便朝他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元硕记下了。”
尤灵蕴摆摆手,道:“这时候要是出人命了,那就是大事了。我看还是得找人看着点。那禁军两人必定是被人提过什么才守在外面,没敢进去。”
元硕问:“我找人问问?”
尤灵蕴却没有同意元硕,他沉吟道:“不用,你自己盯着这边就好。赵谦不是让你注意点这边吗?正好可以拿这个当借口。”
说完,他又道:“对了,别让临渊知道我们今晚见着的东西,他脾气大,惹到他了每次动静都很大。”
元硕下意识点头。
“行。”
接着迟钝地反应过来,说:“啊?不告诉郡爷……万一他回来了见这盛京里的乌烟瘴气岂不是很被动?”
尤灵蕴听着也是头疼,哎哟哇啦地哼唧了半晌,找了个借口道:“那你就说长公主府最近闹鬼,他小叔过去了一趟,回来了做梦到故人梦一宿。”
元硕听着这绕了十八道弯的九曲连环话,牙酸道:“非得这样啊?郡爷脑子再好使,用多了也会坏的啊。”
尤灵蕴道:“起码回来的时候见到了这些情况,他不会一头雾水啊。稍想了一下就能明白,临渊聪明。”
元硕也不好反驳,起身下了马车。
——
元硕第二日回了北镇抚司,他寻思着盛京这情况当真是不好,还是得知会一声郡爷。刚将送信鸽子放走,就见白开济混在一群人从外面回来了。一堆人见元硕竟然在,当下规矩了一些,喊了声哥,稀稀落落地问怎么没来跟兄弟们一起吃便饭。
整得好像是他们花钱似的。
元硕也不能说什么,只觉得有点憋气,便撒气似的指使这帮脸皮比天厚的混账赶紧回去做事。白开济小跑上来,低声说:“听说昨个儿咱们赵指挥使来了?”
元硕心说可不止赵大指挥使,连咱们的副指挥使也来了。
一扭头见白开济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似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白开济是个有成果就寻思着在上司面前表现的人。元硕便主动开口问:“于家查得如何?”
白开济收了四下看的眼神,将元硕推进门槛内,压低了声说:“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们家死人了。平时死就算了,在现在这节骨眼上谁家死人准闹鬼。”
元硕:“死的谁?”
白开济神秘兮兮回他。
“您还记得昨日我说于家那姨太太吗?”
元硕问:“嗯?”
白开济道:“死的就她。还死得超凶的那种。半夜三更,红衣白绫,挂在于家老爷爷的床头。难怪那三少爷神魂都不太对劲,自家人这么个死法,谁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