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在天际翻涌如墨，林风踏过满地焦黑的祭坛残砾，腰间镇天黑尺剑的剑鞘随着步伐轻撞大腿。
他能嗅到风中飘来的腐叶气息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鬼域特有的阴湿腥气——魔渊鬼市就在前方山坳后。
转过那株两人合抱的古松时，他脚步陡然顿住。
玄色大氅被风掀起半幅，露出狄怀幽腰间那串用尸牙串成的腰牌；李远凡的拇指正一下下碾过玉佩上的云纹，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两个鬼族一转散仙像被钉在松树下，连衣角翻卷的幅度都透着刻意的僵硬。
林风眉峰微挑。
七个月前在鬼域深处，这二人可是能把身形隐入阴雾里跟他玩足三日捉迷藏的主儿，今日倒光明正大立在这里等他？
林道兄。狄怀幽率先开口，声线比平时低了两度，眼尾的鬼纹在阴云中忽明忽暗，我二人在这等了七日。
李远凡的喉结动了动，手指终于从玉佩上挪开，虚虚按在腰间的招魂铃上。
那铃铛本应随着动作轻响，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闷在袖中没了声息。
林风没接话。
他垂眸盯着自己沾了灰烬的鞋尖，神识却如细针般刺向两人——狄怀幽的鬼气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李远凡的魂魄光焰比三个月前弱了两成。
这是刚从什么要命的地方逃出来？
鬼王宗没了。狄怀幽突然说。
林风抬眼。
前夜子时，吞天魔宗与焰鬼宗的人围住鬼哭崖。李远凡的声音发涩，像是喉咙里塞了把锈剑，说我宗私炼活尸兵，坏了鬼域不涉阳间的规矩。他指节猛地掐进掌心，可谁不知道...三年前焰鬼宗拿活人祭炼冥火时，他们吞天魔宗的长老还送了三车童男童女。
林风注意到狄怀幽的大氅下，左手正攥着半块碎玉。
那是鬼王宗历代宗主才有的信物，此刻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不是人血，是鬼修特有的幽蓝。
余烬那老东西死前喊的你的道林风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跟你们在鬼域云顶说的鬼域覆，是不是同一件事？
狄怀幽的鬼纹骤然胀大，几乎要漫过整张脸。
李远凡的招魂铃终于发出一声轻响，却被林风身上突然腾起的秩序法则压得戛然而止。
林道兄。狄怀幽弯腰，玄色大氅垂落如瀑，我二人今日来，是想将鬼王宗的《九幽冥君经》传承奉上。他抬头时，眼底浮起鬼族特有的幽绿，您体内的秩序法则，能镇得住这经里的无序鬼气。
林风笑了。
他笑的时候，镇天黑尺剑突然嗡鸣，剑鞘上的古纹泛起金红微光，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你们当我是收破烂的？他一步跨到狄怀幽面前，后者能清晰看见他瞳孔里翻涌的法则纹路，七个月前捉迷藏躲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识时务了？
李远凡的招魂铃坠地。
他想去捡，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林风身上的气息变了，不再是之前那团混沌的秩序微光，而是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剑，连鬼族最擅长的阴雾都渗不进去半分。
林风突然甩袖。
狄怀幽和李远凡同时一怔。
滚回你们的鬼域老巢。林风转身走向鬼市方向，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我要的不是什么传承，是明白这潭浑水到底有多深。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坳后，李远凡才踉跄着捡起招魂铃。
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鬼修本不该出汗的，可此刻后背的大氅已经全湿了。
这小子...比黑煞将军还难对付。他声音发颤。
狄怀幽却盯着林风离去的方向，鬼纹缓缓缩成细链缠在眼尾：但他的道，能给鬼族出世兜底。他从袖中摸出块刻着潜龙印的请帖，三日后潜龙大会，少宗主黎洛儿该露面了。
李远凡瞳孔微缩：你是说...借阳间大比的由头？
阳间修士最讲规矩。狄怀幽将请帖折成纸鹤，看着它振翅飞入阴云，只要我们的人能在潜龙大会上露脸，鬼族出世便是顺应天道他瞥了眼李远凡腰间的碎玉，再说了，吞天魔宗既然能灭鬼王宗，自然也能成为我们的踏脚石。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两人脚边。
此时的林风，正站在吞天魔渊的营地外。
营地篝火映得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二十余顶绣着吞天魔纹的帐篷里，突然响起法器碎裂的脆响——那是守营修士的护心镜被无形威压震裂了。
谁？！
结阵！
是化神期？不，这气息...空冥境一重？！
喧哗声里，林风抬步走进营地。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便泛起金红纹路，像有活物在石皮下爬行。
几个试图阻拦的外门弟子刚举起法器，便被那纹路缠住手腕，疼得跪坐在地。
林...林前辈？！
人群中突然响起颤抖的惊呼。
林风循声望去，见一个面生的内门弟子正指着他腰间的镇天黑尺剑——剑鞘上的古纹此刻亮得刺眼，连篝火都被比了下去。
营地瞬间安静。
有人认出这是三个月前在万妖谷斩过妖帅的剑，有人想起半年前鬼域传闻里那个能引动秩序法则的神秘人，更多人盯着林风身上若隐若现的法则纹路，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林风站在营地中央，目光扫过最深处那顶镶着金边的帐篷——那里有股熟悉的气息，是方才狄怀幽提到的吞天魔宗长老。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挂在帐篷前的一幅画卷。
画卷表面的仙纹突然剧烈震颤，原本平静的山水图里，竟渗出几缕紫黑色的雾气。
那雾气触到林风指尖的秩序法则，立刻像被烫到般蜷缩成球，却又舍不得离开，在他掌心游移如活物。
林风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这画卷里封印着的，是比余烬那枚兽核更纯粹的无序法则。
阴云在头顶翻得更急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已是子时三刻。
林风收回手。他望着掌心那团不愿散去的紫雾，忽然笑了。
这潭浑水，看来要彻底翻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