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女儿,唐仁绶真是无可奈何。
他不想让女儿从军,这是肯定的,但他似乎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劝说。
远二郎是最会同父亲吵架的,唐仁绶吵不过她。
唐仁绶心想,他若是又打感情牌,说我养你这么大,怎么忍心让你风餐露宿,行伍中度日?
那远二郎势必会说,你也没有养我,娘亲去世之后,你就把我丢给了乳母家仆,整日见不着你的人影,我不是你养大的。
这些唐仁绶又是哑口无言。
或者,他也可以换个说法,你不准再瞎跑了,那个什么潜火军,你要是再去,我就禁你的足。你想一想,你娘若是在世,能放心你这个样子吗?不准去。为了你娘的在天之灵,我也不能让你去。
但是这样也不行,远二郎会说,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娘,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待我娘的,禁足,好啊,就像当初禁我娘的足一样。我娘要是知道你这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远二郎若是这样说,唐仁绶同样是无言以对。
唐仁绶也不想让女儿叫个什么远二郎,本名唐怀远多好,还什么远二郎,难道连姓也不要了。
可是若是唐仁绶骑提起来这茬,远二郎同样有说法。她会说你还知道这个名字,偏偏起个这样的孬名字,生怕别人知道你生了个女儿是吧,随便,我偏偏不叫这名字。
唐仁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他无论怎么说,女儿都是听不进去的。
回到家里,唐仁绶只是交代了下家仆,要严密看守大院,不准远二郎再私自跑出去。
之后,他吩咐女使道:“给她梳洗打扮。”
梳洗打扮的意思,是首先要硬把远二郎打扮成女妆。
随后赵女使便带着远二郎回了闺房,赵女使从远二郎小时便在身旁伺候,如今她已经年近四十了,随后她又唤来几个年轻女使,一同为远二郎装扮。
先是准备洗澡水,远二郎有心与父亲作对,却不想让这些家仆作难,这些都一一配合了。
洗完之后,赵女使亲自为远二郎梳妆。
“小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赵女使情动于心,忍不住落泪了。
“赵姐儿,你休要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里也跟着不对劲儿。”远二郎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赵女使为赵姐儿。
听了这话,赵姐儿更忍不住了,两个人抱着一处哭。
远二郎年幼丧母,唯有和这赵姐儿两人关系极好,赵姐儿像她的姐姐,更像是她的母亲,给了她诸多关爱。两个人一处哭一处笑,在这大院里过了十几年。
“小娘子,怎么看你都有些消瘦了,这次我们不走了吧,省得教家里人都不放心。”
“不走了,不走了,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远二郎说的并不是真心话,至少前面是假,但后面是真。
梳洗完了,独自躺在床上,远二郎的心里又琢磨开了,操心着真金他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起床来,她又照了照镜子。
看着镜中人,似乎有些陌生。
珍珠面靥,朱唇一点,甚是秀丽,美得不可方物。
她许久不是如此妆容,看起来总觉得不自然,甚至还有些生气。
再精致又能如何?我不过是笼中金丝雀罢了。
我远二郎断然不能甘心做笼中金丝雀!
想着想着,她一把甩出了铜镜。
铜镜落在了床上,远二郎见了却是一愣。
她似乎是没有留意,这铜镜十分别致。
大宋铜镜,向来分民间铸镜和宫廷用镜。但宫廷用镜仍由京师少府监打造,铭文常见“某某铜作”“官”字款,镜背多饰龙纹、八宝纹。
眼前这铜镜上面正是八宝纹啊,所谓八宝纹,是一种典型的含有宗教意义的装饰纹样,以八吉祥图案为主,有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结等等,
铜镜后面正是金鱼纹,十分华丽生动。
这可是宫廷用镜啊,远二郎心里一惊。
远二郎细细思忖了半天,想起真金与张择端聊案子时说起过,要查找铜镜的下落。不过他们一直在查民间铜镜,因为自庆历年间,民间才有铜镜铸造。不过在此前,官镜才是主流。
想到这里,远二郎当真是拍案叫绝。
随后她又叫来赵姐儿,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家里这铜镜是祖传的,正是皇家赏赐。
之后,远二郎还是逃出来了。
看守再严密,也没有难得过远二郎了。
临走前,她又悄悄来到了赵姐儿的房间,看着熟睡的赵姐儿,远二郎为她盖好了毯子,又说:“保重,姐儿。”
远二郎是藏在了厨娘买菜的车子里,第二天,负责买菜的杂役推着车子出了门,自然没有留意到筐子里还藏了个人。
出了家门,下一步便是去官府铸镜的作坊。
远二郎可是飞贼。
区区少府监铸镜的工坊,可是难不到她远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