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宸忽然把脸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碗里的糖醋里脊:“喂姐姐,来说说你怎么跟詹洛轩认识啊?” 他双手托腮,睫毛在暖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像振翅的小蝴蝶。
“哎呀,你怎么这么八卦!” 我夹起块炸得金黄的里脊,酱汁在瓷勺上拉出透亮的丝。
他晃了晃筷子,不锈钢勺柄磕到我的碗沿:“姐姐~说说嘛,我看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嘛!”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 我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触感像熟透的水蜜桃。
郭玉宸却不躲,反而把下巴搁在桌面上,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听故事嘛!你们是不是青梅竹马?不对,是不是竹马?”
塑料风扇在头顶 “嗡嗡” 转,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颤动。我看着他发梢沾着的蛋花汤渍,忽然想起初中操场的篮球架,每到课间,詹洛轩总在那里练习三分球,篮球撞击地面的 “咚咚” 声,能盖过教学楼的喧闹。
“行吧,” 我舀了勺蛋花汤,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我们是初中同学。”
“然后呢?” 郭玉宸的眼睛弯成月牙,像发现新玩具的小孩。
我夹起他碗里的花生,咬得 “咔嚓” 响:“然后他那个……我天天看他打篮球,然后他只跟我一个人说话……然后一来二去就熟了。”
“哦 ——” 他拖长音坐直身子,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晃了晃,“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又懂!” 我笑着踢了踢他的帆布鞋,鞋侧的卡通贴纸被磨得发白。
店里的电视忽然换了台,欢快的音乐声里,老板端着免费的西瓜走过来。我看着郭玉宸被辣得嘴唇红嘟嘟的,不禁笑了:“快吃西瓜,小话痨。”
他像饿了几天一样,抓起西瓜块就往嘴里塞,汁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一边咀嚼着西瓜,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他现在还打篮球吗?”
我垂眸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勺边缘,声音里混着几分无奈:“鬼晓得呢?初三那年他课桌上的保温杯都没带走,忽然就没了人影。” 抬眼时撞见他瞪得溜圆的眼睛,睫毛扑簌簌像振翅的蝶,不由得补了句,“现在倒好,空降我们学校!跟演偶像剧似的。”
“噗 ——” 他嘴里的西瓜块险些喷出来,手忙脚乱捂住嘴,腮帮鼓得像塞了两颗核桃,含混不清地闷声惊呼:“这也行?怕不是月老拿钢筋给你们捆的缘分!” 西瓜汁顺着指缝滴在桌布上,晕开星点暗红,像他此刻泛红的耳垂。
我捏着纸巾递过去,指节轻叩他手背:“好好吃你的瓜。” 眉心却不自觉蹙起,想起好像某天在走廊瞥见的场景 —— 詹洛轩倚着栏杆,指尖转着枚银色硬币,阳光斜斜切过他侧脸,喉结滚动时,锁骨下方的疤痕跟着轻轻一跳。
“说是家里有事……” 我喃喃道,声音被风扇的 “嗡嗡” 声扯得支离破碎。
“家里有事也不至于不来上学啊,除非是遇到了特别大的事情!”他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什么大事呢?”我有些好奇地追问。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况,然后说道:“比如说……”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父母离婚,跟家里的关系彻底闹掰,然后自己一个人出去闯荡社会。”
“啊?你别乱说!”我听到他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紧,急忙打断他的话,“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呢。”
他见状慌忙摆手,耳尖泛起薄红,指尖不安地搓着桌布边缘:“哎呀姐姐你别紧张!我就随便瞎掰的!” 忽然咧开嘴笑起来,虎牙在灯光下晃出银光,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上周我妈追剧时我瞄了两眼,里面男主被亲爹坑得破产,气得我半夜啃了包辣条!”
他越说越起劲,索性单手撑着桌面凑近我,校服领口随着动作扯开半寸,露出的锁骨上沾着颗西瓜汁珠:“你看那剧里男二更离谱!明明是医学天才,偏要装疯卖傻去复仇 ——” 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出声,肩膀抖得像筛糠,“结果被女主一眼识破,当场社死!”
我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轻嗤一声,他立刻乘胜追击,指尖在桌面上比划:“所以说嘛!詹洛轩那事肯定没这么狗血!” 忽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眨眼,“说不定就是去隔壁市养了两年多肉,现在回来跟咱们比拼盆栽!”
“去你的!” 我笑着推他肩膀,他配合地往后仰,椅子发出 “吱呀” 声。
“服了你了。” 我摇头叹气,他却忽然正经起来,指尖戳了戳我手背:“其实吧…… 消失又出现这种事,就像数学题里的辅助线。” 见我挑眉,他又补充,“看着莫名其妙,说不定藏着关键解法呢!”
“行了,赶紧吃,吃完去理发店!” 我抽出纸巾按了按嘴角,目光扫过他挑染的银灰色发尾 —— 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去理发店干嘛?” 他含着西瓜块抬头,腮帮鼓得像仓鼠,汁水顺着纸巾边缘往下滴。
“把你那几撮白毛染黑了。” 我指了指他发顶,“教导主任每天出现在校园各个角落抓染发,你想被记名?”
“啊?这不挺酷的?” 他慌忙咽下西瓜,伸手护住发尾,“上次体测还有几个女生说我像明星!”
“明星?” 我挑眉,“明星会被传‘抽烟喝酒泡网吧’?”
“我哪有!” 他急得直摆手,耳钉在灯光下划出银光,“不过是帮二班买过两罐可乐……”
“那你染不染黑?” 我盯着他,指尖敲了敲他空空如也的碗。
他垮下肩膀,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可是快上晚自习了啊……”
“这不还有半个小时?” 我抓起裙子站起身。
“好吧……” 他蔫蔫地跟着起身,路过镜子时忽然回头,“姐姐,我染黑了会不会像呆头鹅?”
“总比像不良少年强。” 我拽着他往外走,夜风掀起他的银灰发梢,像几片就要飘落的月光。
理发店的霓虹招牌在暮色里泛着暖粉色光晕,“金剪刀造型” 的字样缺了个角,像颗漏风的蛀牙。老板掀开蓝色门帘时,眼角的褶子挤成核桃纹:“哟,又来染头发?”
他苦着脸扒拉自己发尾的银灰挑染,屁股刚沾到皮质理发椅就追问:“老板,染黑要多久啊?” 椅背上的碎发扎得他脖子发痒,他扭来扭去像条缺氧的鱼。
“你这撮毛能费啥工夫?” 老板抄起焗油膏,铝管在掌心挤得 “滋滋” 响,“十五分钟顶天!先给你修修发尾 —— 上次剪的层次都长歪了。” 剪刀在指缝间转得飞快,银灰色发屑簌簌落在白布上,像撒了把碎钻。
“快点啊!” 他抬腕看表,电子表蓝光映得睫毛发颤,“再过二十分钟就打铃了!”
“得嘞!” 老板往他头发上抹膏体,指尖带起的发卷像小蛇般蜷曲,“你们学生现在流行这色儿?我闺女也非要染粉的,被我揪着耳朵骂回去了!这你女朋友啊?”
“老板你话好多!” 他闷声抗议,忽然瞥见我在镜子里憋笑的表情,耳尖立刻烧起来,“这是我姐!”
“好好好,姐姐。” 老板挤眉弄眼,“我就说嘛,这么乖的小姑娘,怎么会跟不良少年谈恋爱!”
“谁是不良少年!” 他猛地抬头,焗油膏蹭到老板袖口,“我不过是……”
“不过是帮人买可乐被传成泡网吧?” 我接过老板递来的薄荷糖,剥糖纸的声音盖过他的辩解。他从镜子里瞪我,腮帮鼓得像塞了柠檬,却在老板转身调染膏时,偷偷比了个 “切” 的手势。
我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消息栏里躺着几条未读的班级通知,手指却在键盘上悬着,迟迟没点开。
我抬头看向门外,夜幕已如墨汁般浸透了整条街道。街边的店铺招牌闪烁着各色霓虹,奶茶店的粉色灯箱映得路人的脸庞泛着甜腻的柔光,烧烤摊的红光裹着孜然香气飘来,勾得人鼻腔发痒。自行车铃 “叮铃” 响过,惊飞几只栖息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路灯,影子在路面上划出细碎的弧线。
整条街在暮色中舒展着,裹着人间烟火的温度。卖关东煮的推车旁聚着几个学生,热气腾腾的白雾模糊了他们的笑脸;穿西装的上班族行色匆匆,皮鞋叩击地面的 “哒哒” 声里,混着手机听筒里的交谈;还有牵着狗的老人慢慢走着,狗链在路灯下晃出细小的光斑。
忽然,有个剪影从暗处晃出来,倚在理发店的玻璃门框上。那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指尖夹着根香烟,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我盯着那抹忽闪的红点,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他抬手指尖冲我勾了勾,动作轻得像在逗弄一只流浪猫。我指指自己的鼻尖,帽檐下的阴影里,他的喉结动了动,随即轻轻颔首。
起身时膝盖撞在桌角,我却顾不上疼,攥着手机壳的手心里全是汗。
玻璃门 “吱呀” 响的瞬间,烟草味混着雨水的腥甜扑面而来。他抬手掀掉兜帽,露出半张脸 —— 眉骨处的旧疤斜斜划过,在路灯下泛着淡粉色,像条蜷着的小蛇。
“阿龙?”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怎么……”
他没说话,指尖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我身后正在染发的郭玉宸。理发店的霓虹映在他瞳孔里,碎成一片猩红。
“跟我走。” 他开口了,声线低哑得像块磨旧的铁皮,“有人想见你。”
风忽然卷着落叶扑过来,我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玻璃门上。郭玉宸的笑声从店里飘出来,混着吹风机的轰鸣。阿龙的视线始终钉在我脸上,指间的烟快烧到过滤嘴,却浑然不觉。
“詹洛轩?” 我听见自己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忽然伸手拽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连带着我裤兜里的钥匙串 “哗啦” 作响。
“别废话,走!” 阿龙拽着我往暗处走,香烟烫到我的手背。
身后传来郭玉宸的喊声:“姐!你去哪?” 我想回头,却被阿龙猛地推向前方。
暮色像张巨大的网,将我们裹进更深的黑暗里,远处的霓虹灯光碎成齑粉,唯有他指尖的烟头,在无边的黑夜里,划出一道渗人的、带血的红。
我望着阿龙指尖明灭的烟头,喉间泛起涩意。詹洛轩?为什么他这回又不是亲自来找我呢?我心里暗自思忖着。毕竟,与青龙男有关系的人,我所认识的就只有詹洛轩而已。可詹洛轩为何不给我发消息呢?按常理来说,如果他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应该会直接联系我才对。可现在,他却选择了一种间接的方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到底去哪?” 我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帆布鞋碾过路边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
阿龙扯着我拐进小巷,卫衣帽子蹭过我鼻尖,带着廉价烟味的热气扑来:“老地方。”
“老地方?”我心里暗自嘀咕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夜明珠”迪厅的画面。一想到那个乌烟瘴气、震耳欲聋的地方,我就感到一阵厌烦。
詹洛轩之前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会去那种鬼地方了,可他怎么又在那里呢?难道他把对我的承诺都当成了耳边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不满和失望越来越强烈。
那个“夜明珠”迪厅,简直就是个让人堕落的地方。里面充斥着嘈杂的音乐、刺鼻的烟酒味和形形色色的人。每次去那里,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真的不想再去那种地方了,可詹洛轩却似乎对它情有独钟。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是否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呢?
我的心脏猛地往下坠。
此刻,门口的保安瞥见阿龙,立刻像被烫到般侧身让开,金属门把手上的霓虹灯光碎成小片紫芒,在他耳钉上溅起细碎的光屑。
“詹洛轩呢?”我停在台阶前,帆布鞋狠狠碾过砖缝间的烟蒂,霉味混着廉价香水味从地下通道涌上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阿龙回头时,肱二头肌的纹身随着动作蜷成狰狞的弧,内侧那道月牙形旧疤忽隐忽现,在紫色霓虹下泛着诡异的光。
“走。” 他的声音混着巷口垃圾桶翻倒的声响,粗糙得像块砂纸。
我皱着眉被他拽进迪厅,红色天鹅绒门帘扫过脸颊,瞬间被声浪吞没。舞池中央的镭射灯切割着烟雾,穿亮片裙的女孩踩着高跟鞋旋转,廉价香水味与酒精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黏腻得让人发慌。头顶悬挂的球形彩灯不停转动,光影交错间,墙壁上晃动着扭曲的人影,仿佛群魔乱舞。
阿龙推开包厢门,劣质合板门发出 “吱呀” 怪响。屋内的烟味浓得化不开,紫色纱帘后透出暧昧的粉光,沙发正中的花衬衫叼着雪茄抬眼,金牙在烛台上晃出刺目金光。
“詹洛轩呢?” 我盯着角落堆成山的酒瓶,心跳得厉害。
阿斌身后的小姐们立刻噤声,睫毛上的水钻在黑暗中扑簌簌抖着,像受了惊的蝴蝶。音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低音炮残余的震动,顺着地板爬上脊椎,震得人胃里发颤。
“妹妹,你来啦?坐。” 阿斌拍拍身边的空位,雪茄灰簌簌落在花衬衫上,烫出星星点点的焦痕。
茶几上堆满空酒瓶和彩色吸管,烟灰缸里的烟头摞成了小山,几团用过的纸巾随意扔在地上,整个包厢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詹洛轩呢?” 我攥紧衬衫衣角,帆布鞋死死抵住地毯上的污渍,生怕自己再往前半步。
包厢里的空调风裹着烟味往脖子里钻,我看见阿斌夹着雪茄的手指抬了抬,金牙在紫光灯下泛着冷光。
“妹妹,过来坐啊,别急嘛!”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花衬衫上的椰树图案被压得变形,像团正在融化的蜡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后腰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帆布鞋在地毯上打滑,整个人踉跄着往前跌去。身旁的小姐起身让位时,她发间的廉价香水味劈头盖脸砸过来,呛得我眼眶发酸。
我咬牙坐下,膝盖紧紧并拢,衬衫衣摆被攥出几道深痕。
阿斌往我面前的玻璃杯里倒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杯壁上还沾着半枚口红印。
“詹洛轩呢?” 这是我第三次问,声音却比前两次更虚。
阿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威士忌的浑浊,他身后的电视屏幕正巧闪过一道惊雷画面,蓝光映得他脸上的胡茬发青。
“洛哥啊……” 他拖长声音,雪茄灰掉进酒杯里,“他去给妹妹买奶茶了,你看,都让阿龙去催了。”
包厢的门 “吱呀” 响了一声,我条件反射般抬头,却只看见阿龙抱着堆酒瓶走进来,耳钉上的紫芒晃得人眼晕。他手臂的青龙纹身随着动作舒展,内侧的月牙疤又露出来 —— 和教导主任办公室贴的 “校园欺凌警示图” 里,那些混混的刀疤,简直一模一样。
“喝杯酒等吧。” 阿斌把酒杯推过来,酒液在杯壁上晃出细小的涟漪。
我盯着杯中的倒影,看见自己发白的脸和乱翘的刘海,此刻发梢上还沾着巷口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可见,边缘却被夜风吹得卷了起来,像我此刻发抖的指尖。
我静静地坐在黏腻的沙发上,脊背绷得笔直,任由紫色纱帘在肩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阿斌夹着雪茄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烟灰簌簌落在我牛仔裤摆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手机在兜里震动时,我刚摸到机身,就被他猛地夺过,金属外壳刮过掌心,留下道红痕。
“滋滋滋 ——” 电流声混着爵士乐的杂音,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瞥见郭玉宸的头像跳出来。
阿斌眯起眼,金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郭玉宸是谁啊?小男友?” 他拖长声音按下接听键,指尖重重戳在我膝盖上,“喂?你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电流声,我听见郭玉宸的声音:“姐?你在哪?我好了……”
阿斌突然大笑,震得沙发上的亮片直往下掉:“姐?你姐忙着呢!” 他挂断电话的瞬间,我看见屏幕上跳出三条未读消息,不知道谁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