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的事,若是真如王棉所说的那般……我再给她记一功!”
楼彧派出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不过,十多年了,又有秘药的真相摆在眼前,他早已信了王棉。
“嗯,当然要记功。阿棉吃亏就吃亏在是个女子。”
想到嫡长闺这些年的功绩,王姮很是为她委屈。
不说别的,单单是她给太子、给朝廷筹措的钱粮之巨大,就本该重赏。
可惜她是个女子,出身又卑微,能够在婚前就册封郡君的诰封,就已是圣人、太子仁厚了。
换个昏聩些的君王,可能会把王棉的功劳记在她的父兄,或是夫君头上。
在古代,哪怕是民风相对开放的大虞,男与女都有着极大的区别。
所幸王棉心胸宽广,或者说,她始终都是自卑的,从不认为自己的功劳有多大。
她更有着“得之我命、失之我幸”的豁达。
王姮会与王棉保持着十几年的友谊,即便结了婚,各自有了家庭,也没有渐行渐远,就有她对王棉足够欣赏的原因。
“阿姮,福祸相依!王棉身为女子,确实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可也正是因为她是女子,她躲过了某些危机!”
楼彧身为男性上位者,却想得更多、更复杂。
王棉来历诡异,所掌握的知识太过神奇,不说别的,只一个小瓷瓶……她若是个男子,掌握这么多的神仙手段,势必会引起上位者的忌惮。
当然,圣人、太子都不是这般小肚鸡肠、昏聩无能的人。
但,上位者对于不可控的强者,或多或少都会有防备。
王棉现在的状态就恰到好处。
圣人、太子会继续看重她,给她足够的荣耀与富贵。
王棉呢,她的功绩可能会被削减,却不会因此而功高盖主,最终引来祸端。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想了想,缓缓点头:“还是阿兄思虑周全。阿棉这般,确实是最好的。”
稍稍闲话了两句,王姮又把话题导入正轨:“那位前刺史,倒是个通透的人。”
王姮说他“通透”,不只是他能在刺史府门外恭迎他们夫妇。
两个月前,吏部就下发了任命文书。
楼彧成了南州刺史,而南州前任刺史调任京城。
按照官场惯例,前刺史在接到吏部的调任文书后,便可以离开南州,赴京任职。
至于南州的交接事务,则会由别驾、长史等佐官负责。
南州前刺史却没有急着离开,他先是腾出了刺史府,然后在南州等候。
这般恭敬、谦卑,不只是对于琅琊公主、齐国公两位贵人的敬畏,更是想要结交贵人的迫切。
“这人,能力平庸,却有些小聪明!”
楼彧对前刺史的评价并不高。
毕竟似他这样多智近乎妖的人来说,在任上蹉跎十几年的前刺史,实在算不得有能力。
所幸前刺史只是能力不够,而不是愚蠢。
楼彧也就愿意与他虚与委蛇。
“他专门在南州等着咱们,不只是要表达亲近,应该还是想卖些人情!”
楼彧淡淡的说道,“且看看吧,若他拿出来的东西还算有价值,我便回以一定的报酬!”
“……嗯!”
王姮点点头,没有继续讨论。
她与楼彧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楼彧在外面的公务,不会瞒她,可她也不会过度的干涉。
又商量了些事务,楼彧关切的看着王姮:“阿姮,累了吧!”
他的小丫头本就娇气,如今怀了孕,还长途跋涉,定是十分疲累。
楼彧说着,便站起身,伸手就抱起了王姮:“先去净房洗漱,然后就好好的休息!”
路上虽有宽敞的四轮双架马车,也从未为了赶路就将就,但在路上,到底不如在固定的院落里。
刺史府后院虽窄仄、破旧,但到底是按照王姮心意重新修缮过的宅院,勉强能够入住。
等过些时日,一切安顿下来,楼彧把南州,以及南邦的威胁都处理干净,就可以让王姮去城外的别院住。
“这段时间,就先委屈阿姮了!”
楼彧一边抱着王姮去净房,一边低声说着他的安排。
王姮伸手,环住了楼彧的脖颈,“阿兄,你知道我的委屈就好!”
她可以娇气的小作精,对于丈夫的愧疚,才不会通情达理的说什么“不委屈”。
她就是委屈啊!
从小到大,近二十年的人生,她从未吃过苦。
如今,为爱远赴南疆,一路艰辛,抵达后又是破院烂屋,她岂会不委屈?
楼彧笑了,眼底满是宠溺:阿姮就是这样,矫情、爱作。
可也最是真实、鲜活。
已经伪装到灵魂深处的某个小变态,最喜欢的,也正是王姮的真性情。
楼彧挥退了奴婢,亲自伺候王姮洗漱,并为她换上寝衣。
一双狐狸眼,禁不住染上了情欲。
已经三个月了,太医和李神医都说过,可以——
不过,想到刚刚抵达,阿姮还没有调整过来,楼彧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将王姮重新抱回寝室,放到铺陈一新的床上,楼彧拉过薄薄的丝被给王姮盖好。
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睡吧!”
“嗯!阿兄也早些安置!”
王姮打了个哈欠,意识涣散间,跟楼彧说了一句,便进入到了黑甜梦乡。
看着王姮熟睡的模样,楼彧俯身,再次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子……然后才不舍的离开。
他没有如王姮所建议的那般早些休息,而是回到书房,继续处理事务。
除了南州、南邦等诸多事宜,他的案头还堆满了来自京城,以及西北、辽东等边塞的消息。
身处偏僻西南,却不会与外界失联。
楼彧多年经营,暗卫、眼线等早已遍布天下。
尤其是京城,本就是他的大本营,更是他的根基,他绝不会放松。
“历时两年,高昌、吐谷浑相继被攻破,征西大军终于班师回朝……”
就在楼彧离京的第二个月,他和王姮还在路上,萧无疾等将军便回到了京城。
楼彧正好与萧无疾完美错过。
“圣人已于七月初九带领大军直奔高句丽,太子监国,周既明升任百骑司中郎将……”
楼彧用指甲,用力在这一行字上,掐出了痕迹。
圣人御驾亲征,早有征兆。
太子监国,更是情理之中。
唯有这周既明——
“他倒是越来越受圣人的宠信了!”
楼彧能够感受到周既明对他的恶意,至于原因,也能猜到——
他与周既明并无仇怨,可他还是对自己恶意满满。
除了嫉妒,再无其他的理由。
或许在周既明眼中,楼彧就是个靠着出身的幸运儿。
他却从不知道,楼彧读书的时候,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在沂州,他选择追随齐王世子,亦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那个时候上皇与圣人的争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圣人的好几个心腹,都遭到了陷害。
还是齐王世子的太子,亦被掣肘,运河功劳被抢,就是明晃晃的事实。
齐王世子都受了冤枉气,更何况他的小跟班。
楼彧所遭受的很多事,外人不知道,更难以想象。
还有玄武门之事,楼彧偷偷潜入京城,靠着打感情牌,骗到了楼家的传家宝,然后骗走了十万楼家军。
这件事,说起来,似乎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实则,却是楼彧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去安国公府之前,甚至都做好了“骗取不成就强夺”的准备。
而在久经沙场的悍将楼谨手里抢东西,无异于撩虎须。
楼谨对楼彧确实有些父子情,但并不多。
楼彧从未奢望,自己能够得到楼谨的偏爱与纵容。
一旦失败,可能就是被当成家族逆子。
被行家法,或是干脆被除族。
……对于失败者而言,就是任人宰割。
除了楼谨这一关,还有楼家军。
啧,真当一杆楼氏祖传的方天戟就能轻易哄骗那群骄兵悍将?
楼彧能够统御楼将军,靠得是绝对的武力碾压。
一杆大戟,楼彧将数位副将扫落马下,这才震慑住了楼家军,继而带领他们出散关,入草原,立下了赫赫战功!
楼彧也就一张脸白玉无瑕。
他的衣衫下,伤痕累累。
最厉害的一处,就在胸口,四五寸的伤疤,狰狞可怖,令人心惊。
他的一双看着就十分好看的手,翻转过来,掌心全都是厚厚的茧子。
……这些,却被“周既明”们抹杀了。
仿佛他就是天生好命,尊贵的爵位,顺遂的仕途,还有圣人、太子的无限恩宠,他似乎唾手可得!
“呵!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就算是陛下、殿下,也是付出良多,才有今日之成就!”
楼彧知道自己的艰辛,也能体谅旁人的努力。
可惜,偏偏就是有人只嫉恨旁人风光,却不愿承认人家的付出!
“周既明,小人尔!”
还是个对他有恶意的小人。
楼彧远离京城,却也不会放松对“敌人”的监控。
楼彧拿起笔,开始将最新送来的有关周既明的所有情况都记了下来。
这本册子,就是以后他收拾周既明的“证据”。
而类似的册子,楼彧记了很多本,除了周既明,还有朝堂上的其他官员。
……
夜深了,王姮已经安然睡去。
楼彧还在伏案工作。
他们夫妻各有各的忙碌,完全忘了一件事——
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个“客人”。
“公主,他们、他们就这么走了?”
阿奴有些懵,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怎么、怎么人就散了?
偌大的车队,快速的分散开,有的跟随楼彧夫妇进了刺史府,有的忙着搬搬抬抬,有的则在刺史府四周巡逻……
根本不用主人下达命令,一群奴婢、护卫等,便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喧闹的刺史府大门外,很快就只剩下了一辆马车。
阿奴左右环顾,完全摸不清状态:“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是进入刺史府,继续赖着楼刺史一家,还是去南州的据点?
南邦毗邻南州,阿诗琳这个南邦王女,曾经在南州读过书,这两年更是在南州经营势力。
她在南州,不止有一个据点。
城内、城外,都有房产。
还有许多隐匿在各行各业,甚至是豪族内院的眼线。
另外,靠着媚蛊、秘药,阿诗琳还将州府的好几位官员弄成了自己的裙下臣。
这些人,全都无比痴迷阿诗琳。
慢说只是“借住”了,就是阿诗琳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会甘心去死。
阿诗琳在南州,不能说横着走,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处可去。
她有太多的选择,但,此刻阿诗琳的心情,还是非常糟糕——
明明王九才是求着她的人,王九在她面前已经处于下风,王九应该供着她、捧着她才是。
她,应该是王九的贵客,应该被恭敬的请进刺史府啊。
呼~~
潮湿闷热的风吹来,宽敞的府衙大街上,只有两个娇小的身影,颇有些凄凉。
阿诗琳:……王九,难道你不想要秘药了?
还是说让州府的官员吹捧了几句,你的公主病又犯了?
好!
好得很!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此沉得住气!
阿诗琳在南州的时候,就被吹捧惯了。
结识了楼彧夫妇后,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卑躬屈膝、曲意讨好。
她忍了这几个月,终于在王姮怀孕后,找到了“反击”的契机。
王姮也确实被秘药所蛊惑,开始在阿诗琳面前弱了气势。
最近这半个月里,阿诗琳重新有了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但,就在她以为已经能够拿捏王姮的时候,却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
阿诗琳又羞又恼,禁不住在心底发狠:“王九,你有求于我,却还敢这般托大!”
“你且等着,我会想办法让你来求我!”
怀了孕的女人,本就敏感。
阿诗琳就不信王姮真能抗拒秘药的诱惑。
而只要王九还想要秘药,王九就得低头、弯腰,甚至是下跪。
“去客栈!”
愤怒之中的阿诗琳,也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她在南州的据点不能暴露。
就算要暴露,也要等鱼儿上钩。
王姮:……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便是新的博弈,而阿诗琳在王姮这儿,已经被踢出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