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尧回到城中,拜别了师父与众袍泽,径直回府,却不料在坊门口见到杨续业与李志跪在路旁,这二人还算好些,最起码看着还是心甘情愿,身上也没有太多伤痕。
二人旁边的卢基乌斯可就老惨了,两个腮帮子肿的高高的,屁股上还有诸多鞭痕,下手之狠,力透衣衫,整个下半身就没有一块好布料。
因此他的待遇与另两人截然不同,人家是跪着,他是趴在地上。
“哟,三位这是作甚呢?这人来人往的,不难为情吗?”
崔尧见此,不由得打趣道。
看似不解,实则只是一眼,崔尧就明白了大概,他这么多年世家生涯也不是白混的,怎能看不出来这三人是遭了家法。
杨续业恭敬地说道:“三郎……公子回来就好,今日公子遭此劫难,皆是因为我等长随太过散漫,经此一事,我等再也不敢自行其是,定当随侍公子左右,寸步不离。”
崔尧掏掏耳朵,心道表忠心就表忠心,你喊那么大声作甚?
于是蹲下身子,凑到杨续业耳旁问道:“我爷爷干的?有人盯着你们?是无颜还是无面?”
杨续业也低声道:“我二人还好,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屁股上挨了两杖,就被发配到这里跪着了。
卢兄就惨了,非要和老爷子讲什么附庸贵族的体面,人权、自由什么的。
那个惨呐,生生的被无颜兄抽了十几鞭子,还是沾的烈酒。”
崔尧有些不好意思,话说杨续业、李志倒是不冤枉,他二人是正经家臣,可卢基乌斯不是啊,人家是托庇于崔氏,相当于是客人。
可这厮又眼馋杨续业等人拿的俸禄,死乞白赖的非要崔尧给他安一个家臣的名头。
崔尧与卢基乌斯自是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掩人耳目,好为给这么个番人一个身份,否则那点俸禄倒是小事,他出个门若没个身份,非得被当成逃奴抓了不可。
可爷爷他的处置倒也说不出差错,你既然顶了家臣的身份,主辱臣死的道理那也就适用,人家一个根正苗红的世家大佬,看重的不就是这个吗?
这也就是崔尧没事,且全程基本都在掌握之中,若是崔尧这个世家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相信这三人就不是在这跪着趴着,想必家中荷塘里的荷花又能吃上新鲜肥料了。
杨续业又接着问道:“此行无碍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崔尧摸摸后脑,自嘲道:“倒也不能说是无碍,脑后挨了一记狠的,到现在包还没下去呢,新城他们知道了吗?”
“如何能不知道?本来家里瞒着好好的。
这家伙,一会儿长孙家的登门,一会儿宫里的内侍登门,兵部、靖安司、刑部、大理寺……挨个的登门造访,家里人来人往的,跟个杂货铺似的,傻子也能明白出事了。”
崔尧反倒有些心虚,局促的问道:“她们没作妖吧?”
“公主倒是大气,紧闭门户,严令下人不得风闻谣传,还惩治了两个嚼舌根的马夫。
幼薇夫人倒是跑出去了,说是找她哥哥帮忙,话说你见到王七郎了吗?”
崔尧回想了一阵,应道:“倒是未曾见过,许是人多没注意到。”
杨续业思忖了一番,附和道:“老王家办事就是不靠谱。”
“欸,七郎那个人你得知道,吃喝嫖赌那是一叫就到,从不缺席,正事么,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
此刻,城外的山谷处,王七郎与一众骑手蹲在草丛里,被蚊子咬的怀疑人生,不由得纷纷怀疑,鄂国公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为什么还不发信号?莫非是遇到阻碍了?总不能是把我等忘了吧?
尉迟恭拜别了众人,也回到了家中,刚坐下就被屁股后面挂着的虎符硌到了,他掏出虎符看了看,疑惑道:“老夫带了一千人?不是五百跳荡兵吗?另外五百是个啥来着?”
随即一拍额头,自嘲道:“老夫就是老了,这记性着实差劲,竟是把王七郎所部忘了,要不差个人送个信去?”
尉迟宝祺凑趣道:“父亲莫恼,那王七郎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回家?想必等到天色不早,自会前去那庄园查看,到时候一看便知,自会领兵回城。”
一名骑将第三次问道:“大人,要不在下去查看一番?想是老大人遇到事了,一时顾不上我等,还是去探探究竟吧。”
王七郎信誓旦旦的说道:“那不能,鄂国公那是国朝拔了尖的武将巨擘,还能乱了手脚?想必是将我等当作了奇兵,不急,再等等,所谓奇兵自是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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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尧将二人扶起,又用脚尖踢踢卢基乌斯,发觉还有气,便说道:“如何,能起来吗?”
卢基乌斯哼哼唧唧的说道:“死不了,那位老先生实在太野蛮了,一点都不像一个贵族,倒像是个维京蛮子。”
“呐呐呐,你继续嘴硬,你看他抽不抽你就完了。”
卢基乌斯闻言登时闭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吃饭了?老天爷啊,中午的烤肉才切了一刀,酱汁都沾上了,还没入口就被拖出来了。
死囚还给吃顿饱饭呢,你爷爷太没有风度了!还有这种该死的连坐制度,太不文明了!”
“别废话了,我看你就是没挨够。走吧,吃饭去,某家也饿了,灶上是备着烤肉吗?”
卢基乌斯一听就来了精神,连连说道:“对对,除了小羊肉,还有那种小猪。
天哪,一点腥臊气都没有,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猪肉。
就是猪不都是白的吗?你家的小猪黑不溜秋的,有些丑陋。”
崔尧笑道:“你不是没吃着吗?就知道是最好吃的?”
卢基乌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是一名贵族,我的领地也有起码超过三个猪圈,这猪好不好吃,我闻一下就知道。话说我们跟你进去,不会再挨打了吧?”
崔尧随意说道:“不会,你们是我的家臣,我在此处,谁人能动的了你们?”
说罢,推开大门,扯着嗓子叫道:“娘,我饿了,我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