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失踪，这样大的事情，难道便只当是讹传吗？！”
春和宫里丽正殿的烛火烧了一夜，东方将白时，灯烛已渐烧尽了。
殿内略显得有些昏暗，宫人上前去挨个烛台换新的灯烛，却忽有熹微晨光自大殿的窗户斜射进来。
阿璀看着地上映上的那一缕晨光，没有答袁铮玉这一句略带焦虑的质问，而殿内也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晏琛失踪的消息，先时虽然被压了下来，但这样大的事情，终究不可能真的做到密不透风。
到小年的时候，外头也不知从哪处开始慢慢起了些流言。
陛下失踪，卫国公重病的流言，一点点开始传得真切。
及至后来，便是宫中早已封禁，这些流言竟然也渗透进宫中来了。
刚开始流言只是流言，虽众人耳口之间说得头头是道，但时间久了，似乎也由不得人不去相信。
然而昨夜朝中几位重臣在家中都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密信，信中内容一模一样，无一例外都是晏琛失踪的消息。
众人虽觉得那消息来源不明，但细节详尽处，让人无法忽视。
因这个同时到达他们手里的信，几乎立刻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于是才有了丽正殿这一夜的灯火未灭。
就连摔伤了腿在棠山别院休养的卢兰普也叫将自己抬进了宫，参加这场临时而起的朝议。
“未曾证实的消息，如何能当真？”阿璀没有看一直等着她说话的袁铮玉，而是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旁边翘着伤腿坐着的卢兰普，慢慢开口道：“诸位同时收到这封匿名的信，难道便没有想过，这或许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目的便是为扰乱金陵的局势。那给诸位这个密信的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是……藏在金陵的土居裕安或者新丹的细作？”
阿璀话说得平静，但其实也不过是做出来的模样。
她虽坚信阿兄不可能出事，失踪一事定然是另有安排，不管多少日，她一定要去等一个结果，一定要替阿兄守好金陵。
但是久未能再收到消息，心中又如何不慌？
北方的战事，不是在金陵的人可以决定的。
但金陵的局势，总该要控制住，也不能让任何势力钻了空子。
阿璀给的这个猜测，确实合情理，也有极大的可能，众人左右私语，热议良久。
“殿下所言极是！”
卢兰普忽然开口，打破众人热议，朗然道：“陛下神武天纵，自有上天之佑，如何会出事？近来京中所谓流言，包括大家收到的这些匿名密信，十有八九就是他国细作为乱我京都的小手段！诸位万不可上当啊！”
“殿下和赵国公说的，确实有理，保不住就是细作刻意传出的扰乱我大渊民心的流言……”
“是啊，细想来，陛下是当真失踪，新丹该趁势反击才对，为何新丹如今并无太大异动？”
……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阿璀却趁势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关渡。
除了先时局势眼见着有些失控时，关渡开口说了几句话，这好一会儿他便一直没再说话。
阿璀是极其了解她祖父的，今日觉得他哪哪都有些不对劲，但只观他神色言行，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
关渡自然留意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他此时却没有看她，而是目光微微瞥向大殿门外的方向。
阿璀顺势看过去，忽见魏廉匆匆进来。
“殿下，方才太傅府中人在宫门处着急求见太傅，言有大事要尽快报与殿下和太傅，禁卫报到奴这边来。奴见他当真着急，恐耽误了大事，遂斗胆先带人来……”
魏廉的突然出现，再次打断了众人热议。
有御史听到魏廉的话，出声斥道：“宫里是何等地方？中书令府中的人，如何这样不知轻重？”
关渡却并不理会那人，只看向阿璀：“若非小事，我府中人断不会这么不知轻重，恐怕是应该是新到的新丹那边的消息，殿下……”
只听得“新丹”二字，还未等关渡说完，阿璀便已开口：“叫他进来！”
魏廉听到吩咐，便忙去引了门外人进来。
那人微微弯腰垂首，手中托着一个信封，虽看不清容貌，但只看身形，阿璀立时便认出了那家伙正是会景。
她有些惊讶，不由得又看了关渡一眼。
会景将信封送到关渡跟前，关渡却没有接，而是开口道：“先呈给殿下。”
会景会意，略转过身来，将手里信封往前一递。
侍立在阿璀身旁的公玉淳见状忙上前去接过信，呈送至阿璀跟前。
阿璀尚有些疑惑，既然是祖父那边收到的消息，为何特特在这个时候在这许多人面前送过来？
不过来不及多想，她还是接了过来，快速打开信。
新丹自数日前开始动作频发，将王城中驻守军队调出大半，有往南大举下压之势。
几日前王城外与南山出现大规模雪崩和塌方，待雪崩停止后，新丹另派了万人军队，直入与南山，从四个方向包抄搜山。
……
这信上就短短几行字，内容却写得极其清晰，但阿璀看着这消息的时候，手却都有些抖。
她下意识抬头又去看旁边关渡，恰恰好好对上关渡看过来的眼睛。
他给阿璀的眼神，分明暗暗透出了几分气定神闲。
即便不知道缘由，但阿璀立时便松了口气，再次去看纸上消息，这一眼，她看出了其中一点关窍。
这纸上的字迹，不算好看，但还算工整。
是她认识的字迹。
加了密押的信封，里面的内容竟然是会景写的。
阿璀几乎立刻便抓到了其中的关窍，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她的祖父，私下里到底避着自己做了什么？
再一次盯上关渡，目光中已是难以控制的追问。
而对上关渡略带安抚的眼神，阿璀深吸了口气，转手将那信递给公玉淳，道：“给中书令看吧。”
关渡拿到信，作势展开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他这一时的沉默，让翘首以盼的众人有些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