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峰起身的同时,林岁也感觉到一股阴气袭来。
她迅速看过去。
那是一条狭窄的小道,一抹身影在小道的另一头转瞬即逝。
“小铃铛!”程峰急急忙忙追过去。
林岁沉吟一瞬,道:“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小道另一侧也是一处洞穴,比刚才那个大一些。
起码她和棠溪能直起身走路了,鹿湘也勉勉强强。
三个大男人依旧憋屈地弯腰驼背,尤其黎野,险些卡在小道里出不来。
多亏来去自如又力大无穷的棠溪,一路推着他往前。
推得黎野骨头“咔咔”响,林岁好几次都怀疑是不是骨折了。
但见黎野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又想,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洞穴对面又出现了三条岩石缝隙。
棠溪蹬蹬蹬地跑过去,把每一条都看了看,又蹬蹬蹬地跑回来。
仰起头,杏眼亮晶晶地问林岁:“走……哪、条?”
林岁莫名觉得她有些兴奋。
斯星燃也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小土豆自从来到这里,就跟回到她的快乐老家似的?”
林岁:“……”还真是。
矮小的洞穴,只有棠溪始终能蹦能跳,可不得兴奋?
便见棠溪兴冲冲举手,主动请缨:“我……探、路!”
林岁失笑:“不用,如果我没猜错,小铃铛会带我们去找洞神。”
况且这地方岔洞无数,裂隙通道错综复杂,一个人去探路很危险。
“啊。”棠溪顿感遗憾。
好不容易有件,只有她能做的事情呢。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斯星燃一个劲冲林岁挤眉弄眼,像在上眼药。
林岁斜睨他一眼:“有本事你大点声说。”
斯星燃没本事。
斯星燃珍惜自己的骨骼。
他默默看了眼正揉着肩膀的黎野。
“怎么了?”林岁也发现了。
黎野薄唇一抿:“……脱臼了,刚掰回来。”
林岁:“……”
她下意识看向棠溪,棠溪无辜地眨眨眼。
恰好这时,阴气再次来袭。
林岁干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看向洞壁上的岩石缝隙。
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中间的缝隙里,一如既往地转瞬即逝。
“小铃铛!”程峰一马当先爬进缝隙。
从掉进这里,脸色就不好看的郁辞年,一看又要钻狗洞,脸上顿时挂上了森森寒霜。
他扭头问林岁:“小队长,我能申请给那死玩意儿补最后一刀吗?”
林岁同意了。
主要不同意的话,她怕这厮会跟扒她衣服一样当场发疯。
缝隙十分窄,基本上只容一人通过,转身都很难。
棠溪这次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在黎野后面了。
她不要对着他的屁股!
这让黎野也松了口气,他胳膊保住了。
接下来,又一连爬了三条缝隙,途经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洞穴,终于进到另一个岔洞,眼前才豁然开阔了许多。
这个洞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入目皆是倒吊塔型的钟乳怪石。
石头生得十分苍白,岩壁上布满皱纹,如同老人的皮肤。
林岁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钟乳石的根部长着黑色纹路,很像人工绘画的颜料。
这里原本可能画了一幅画,只是随着钟乳石长起来,画被覆盖。
而钟乳石的形成起码要历经千年,这些支离破碎的画,显然千百年前就在这儿了。
一行人在怪石群里前行,越往前走,岩画越多,可惜大多都破碎不堪。
只依稀能看出来,似乎画得都是同一个内容。
直到来到一个钟乳石比较少的洞穴,林岁终于看到画的全貌。
那是个衣袂飘飘的长发女人,看装束,像是千百年前的古人。
她手里捏着一张符。
林岁又去看第二幅画,依然是这个女人,符纸燃烧落进水盆里。
接着是第三幅,一盆符水全被她泼到一个古怪神像上。
林岁别的没看懂,神像是老熟人了。
林岁蹙眉看着这三幅连起来的岩画,不解其意。
“难道符水能对付邪神?”鹿湘猜测。
猜完就觉得不对。
哪有人会如此明目张胆,特意把自己的弱点画下来广而告之的?
尤其这还是邪神——虽然只是个分身。
斯星燃不客气地嘲笑:“想不到啊老巫婆,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
“哦,所以你承认自己之前蠢了?”鹿湘反唇相讥。
林岁没理会两人的互怼,只若有所思地望着画上的女人。
女人没有脸,也没有很明显的个人特征,甚至举止神态都少得可怜,却无端让她感到一丝熟悉。
郁辞年也在她耳边轻声道:“小队长,有点像你。”
林岁沉默着没接话。
倒是其他人一下被点醒,看看林岁,又看看画上的女人。
他们对林岁再熟悉不过。
别说,这样一看,还真是有点像。
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认出的像,而是一种感官上的神似。
“这什么洞神,该不会暗恋我们林大师吧?”斯星燃似笑非笑,眼神危险。
鹿湘:“不管是不是,你的炸弹留好。”
把神似林岁的女人画在这种鬼地方,想想就让人非常不爽,非常想弄死祂。
“已经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看见小铃铛?”程峰焦躁地四处打量。
之前他们每穿过一个洞穴,小铃铛都会很快出现。
林岁从画上收回心神,解释道:“这里是洞神的地盘,小铃铛又是出逃的祭品,她目前的处境只怕比我们更危险。”
“所以她才会断断续续地现身,一次还不敢露面太长时间,这会儿应该是险些被发现,她只能先躲起来。”
在她前两次出现又很快消失的时候,林岁便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她第三次出现,林岁就偷偷在她身上打了个可以藏匿气息的咒印。
却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程峰更着急了:“那怎么办?”
“等吧。”
林岁捂着胸口,低头看了眼心率手环。
手环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而刚掉下来那会儿,她也看过时间,那时分明才凌晨三点。
也就是说,单是从最开始的洞穴来到这里,他们就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
难怪她心脏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地下洞穴空气流通是流通,却架不住一路过来的岩石缝隙狭窄,他们人又多。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对她这具破身体而言,就是一大考验。
尤其她昨晚没怎么睡……
林岁抿了抿微白的唇。
“先休息一下吧。”见状,黎野当即说。
尽管他们该争分夺秒,可林岁也的确需要休息。
否则别说对付洞神了,她能不能撑到找到洞神都是个问题。
斯星燃连忙从自己包里翻出床单。
不单林岁新给他买的,那条九块九买一送一的他也有带着。
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趁他铺床单时,郁辞年掏出药来,先让林岁吃了一颗。
等床单铺好,棠溪先一步跑过去靠坐在墙上,拍拍自己腿:“岁、宝……来!”
林岁也不推辞。
在周围布下一个防护阵法后,她头枕在棠溪腿上,一秒陷入迷糊:“我只睡,半个小时,或者等,小铃铛一出现,你们就叫……”
她模模糊糊地咕哝着,话没说完,便晕过去了般沉沉入睡。
即使睡着,还心事重重地紧拧着眉心。
斯星燃看得心乱,情不自禁地伸手帮她抚平:“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的,心里怎么就装了这么多事,又那么爱操心。”
才十八岁,明明该是刚参加完高考,兴奋地和朋友商量要去哪里庆祝的年纪。
如今却被困在地底下,不仅面临着生死危机,还把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承担在自己瘦弱的肩上。
怎么会不累呢?
鹿湘一言不发地拿出了林岁送给她的安眠香薰。
尽管林岁说了包一辈子,她也没舍得用。
这会儿给林岁用正好。
不过不知是她低估了安眠香薰的威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其他人没打算睡的,想保持高度警惕,一边守着林岁,一边抓紧看玄学书。
却竟然渐渐的,也打起了盹儿。
黎野还没睡多久,就感觉自己被人粗暴的,不客气地一脚踹醒。
已经多年没被人这样对待的黎野,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活在小时候。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戾气。
久违的杀戮充斥脑海。
黎野猛地睁开眼,眼神冷冰冰的满是狠戾。
一抬头,却见是斯星燃叉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吩咐道:“林大师醒了,还不快去做饭?”
黎野心头微动,直觉有哪里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没错,他们依然在满是怪石群的地下洞穴里,光线昏暗,勉强视物。
“喂,聋了吗,赶紧做饭没听到吗?”鹿湘也过来用脚踹了他一下,颐指气使的口吻,仿佛在对待一个廉价的佣人。
黎野冷漠地看她一眼:“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我管你怎么做。”鹿湘翻个白眼,又指挥起来,“做完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得快点找到出口出去。”
黎野紧抿着唇,没再追问。
基于多年雇佣兵的习惯,他包里常备着应急食物。
他把压缩饼干、罐头拿出来,分给众人。
“就吃这种东西啊?”斯星燃挑挑拣拣嫌他寒酸。
鹿湘眼尾一挑:“没看我手上做着美甲不方便吗,还不帮我撕开?”
那语气,分明是在嫌他没眼力见。
黎野没动,直接转身走向郁辞年。
却见他面色阴沉,似乎已经受够了脏乱的地下,装都懒得装了:“什么脏东西也配给我?”
黎野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径直走到醒来后,又在继续看岩画的林岁跟前。
“饿了吧,吃点东西。”他递给林岁一个罐头。
林岁却只是皱眉,嫌恶地扫了一眼,就拿他当空气般走远了一些,好似他身上有难闻的气味,不肯跟他多待一秒。
黎野眸色一沉。
“给、我!”棠溪面无表情地一把抢过食物。
她递过去的,林岁这才接到手上,还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
黎野压着眉眼,沉沉地盯着她俩,又盯着其他人看了好一会儿。
随即从腰后拔出朱砂手枪,对着他们就是砰砰几枪。
下一秒,几人凭空消失。
果然,这是幻觉。
“这不是幻觉。”幽幽的声音响起。
黎野并不陌生。
他刚掉下来就听过。
“这是你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像是幽远的回音,听不出男女,又和他们曾在窃听器里听到的那个机械音不同。
“因为林岁不喜欢你,也就没有人在乎你,你所以为的表象,那才是你自欺欺人的幻想。”
“一个从小被关在猫笼子里,和那些发狂的猫一起长大的人,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交朋友?你只配杀戮不是吗?”
“林岁会看相,她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手上沾满了血……你以为她真的相信你了吗,相信你没有杀你父亲?”
“在她看来,你父亲就是被你间接害死的,否则她怎么会在明知道你堂弟误会你的情况下,连帮你解释一句都不肯?”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心接纳过你,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给她做饭,给她当保姆。”
“所以明明你没有做错什么,她还是要给你脸色看,还霸占着你母亲的遗物,就是要你低三下四地去求她。”
一段段话回荡在黎野耳边,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像踩在灼热的熔浆里,又像在寒冷的冰天雪地,眼前的画面呈现出一块块波浪的形状,让他头晕目眩。
很快,他眼神变得呆滞无神。
他喃喃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杀了她,杀了这个虚伪的女人,她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黎野茫然:“我为她,付出了什么?”
“……为了给她治病,你十几岁就去地下打黑拳,被打得遍体鳞伤,几次差点没命都不敢告诉她,她现在却这样对你,你说,她该不该杀?”
黎野呆滞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不过一瞬,他呆呆点头:“杀,该杀,要杀了她……”
他低头。
大红色碎花外,套着灰色蚕丝面料的床单上,林岁躺在棠溪腿上,睡得正熟。
黎野对着她的额头,缓缓举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