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们看着残本,恍然大悟。
要真没人发现,就不会有这本记录清晰的册子了。
只程峰和罗如兰还在状况外:“谁?谁发现了?”
“他们不是都说,不记得自家的'新娘’是什么时候被选中的?”
除了吴家那个年轻妇人,后来去的几家,也都说不知道、不记得新娘多大年纪。
也不觉得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忘,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林岁静静看向程岳秀,“我想你最清楚。”
程岳秀脸一白,仓皇地低下了头。
程峰连忙挡在他面前,皱眉问林岁:“林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怎么会清楚长寿村的事?”
是他为了给妈妈筹集医药费,才想着来节目上赌一把。
赌赢了最好,赌输了也就五天时间,还有五万块钱拿,也不算太亏。
程岳秀不放心他,才非要跟来。
不让跟就说要告诉妈妈,他没办法才带他一起报名。
在他印象里,程岳秀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没离开过半步。
即使十年前他们来过长寿村,他当时也就十多岁。
他不认为比他还小的弟弟能做出什么他不知道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林岁也没解释。
她继续说回记录册子:“记录下这些的人,应该就是希望寨民们能通过这本册子,发现这不寻常的一切。”
“但显然到目前为止,没人看过这本册子。”
要是普通人看过,“新娘”们的奇怪之处会被传扬开,她也能从他们的面相上看到鼓楼里有这样一本记录册。
要是不普通的人看到,这本册子就该不存在了。
斯星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硬邦邦的牛肉干:“这种事有必要隐瞒吗?被选中的人不仅长寿还青春永驻,不是更让人趋之若鹜?”
“没有这么简单。”林岁摇头,“如果被点出来她们不会老的事实,所有事情都会功亏一篑。”
鹿湘也问:“那写下这些的人当众点出来不就好了?”
“这恐怕也不简单吧。”郁辞年意有所指地点点记录本上的字迹。
字迹歪歪扭扭,每一个都很大,像比照着画出来的。
直到后面,或许熟练了一些,字迹才显得工整一点。
对方分明是个初学者。
棠溪两手一拍:“他……不、话!”
他不会说话!
黎野:“也可能是不能说。”
明明说出来就好,却偏要费劲地学写字。
要么对方开不了口,要么不能开这个口,才只能这样大费周章。
这时,一直在对着字迹垂眸掐算的林岁抬头道:“我知道她在哪儿,下午就去看看。”
说着她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过一根失败的牛肉干,塞进嘴里磨了磨牙。
众人先是:“???”
见林岁吧唧吧唧嘴,再次默默开磨。
众人:“……”
黎野:“……我去做饭。”
其他人:“我去帮忙。”
房间转眼变空,林岁满意地把牛肉干丢回盘子里,揉了揉腮帮子。
唉,闹脾气不易,牙牙叹气。
吃过饭,又睡了一会儿午觉,林岁才精神满满地领着众人继续下午的探查。
记录下一切的人住得十分偏僻,在村寨的东南角,靠近栅栏围墙。
沿着崎岖的石板路前行,又跨过流水潺潺的小溪,才终于在远处望见一座孤零零的青瓦房。
房子用篱笆围着,院子里养着几只鸡鸭,种着几垄菜。
一个用布包着头,身形格外佝偻的老妪正坐在菜地边,清理着手中一把水灵灵的小白菜。
她耳朵似乎也不太好,林岁一行人推开篱笆门走到她身后了,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林岁只能给斯星燃使眼色。
斯星燃了解地比个oK,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唱:“奶奶~您~听我~说~”
林岁:“???”听我说谢谢你?
她只是觉得斯星燃嗓门最大,想让他出声提醒一下,免得惊扰到老人家。
这厮怎么突然就唱起来了?
唱就唱吧,这七拐八绕的唱腔又是怎么回事?
才短短六个字,他是怎么做到全都不在调上的?
尤其不会戏腔,也没必要硬夹。
真的好像鸭子叫!
林岁不理解,也不好叫停,只不堪其扰地捂住了耳朵。
好在这招挺有效,老婆婆人还没转过来,就积极地大声回应:“谁啊?”
林岁几人对视一眼。
确定了,她不是不会说,而是不能说。
“谁啊?”老婆婆还在大声喊,边问边颤巍巍地转过身。
“我们是来旅游的,想问您点事儿。”斯星燃跟她对着喊。
老婆婆侧着耳朵:“啊?问我吃了没?还没!没吃!我准备下碗青菜面!”
她回答得十分仔细,然后才缓缓抬头看过来。
见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又一下面露警惕。
她的住处几乎远离人烟,又耳朵不好,因此寨子里的动静闹得再大,她也与世隔绝了般,听不到半点,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啊?你们谁啊?赶紧走,别来了。”老婆婆挥赶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念叨,“哪里不好玩,偏偏要来这个鬼地方……”
林岁也不多言,直接弯下腰,将手里残缺的记录本递到她眼前。
老婆婆身形一颤,像被掐住脖子,瞬间哑了声。
手里的小白菜也都掉在地上,她被吓得不轻,好半晌才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即使如此,她声音也很小很小,像是生怕被谁听到。
林岁看着她的面相,眉头紧紧一皱。
她快速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并将字体放大递给老婆婆看。
——洞神新娘有猫腻,你亲眼看到有人因此死去,对吗?
老婆婆双手颤抖地举起,似乎想抱住自己的头,却在看到这段话后,又顿时僵在原地。
林岁敛眸。
果然,她会认字,只是没上过学,就从没写过。
林岁继续打字:你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寨子里有个同样死了丈夫,又一生无儿无女的老人,你跟她关系最好。
她也发现了洞神新娘的问题,她告诉你,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最信任的侄子——蒙老。
然后就在当天晚上,你发现她被像黑色霉菌一样的奇怪东西杀死了。
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老婆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嘴唇哆嗦着呆怔许久,慢慢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她以为那些事到死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村寨迟早会被那个奇怪的东西占领。
而那些可怜的姑娘,也将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没想到,没想到……
林岁:我保证会揭露这一切,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两个可以保持清醒?
这是她唯一没有从老婆婆面相上看出来的。
老婆婆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她眯着眼,努力回想着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实在久远的记忆。
终于在记忆深处,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阿婆很信奉一个神明,每天都会烧香,准备新鲜的贡品供奉,我偶尔去她家,也会跟她一起,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
林岁心头一动。
神明?
长寿村可是邪神的地盘,祂怎么可能会容许其他神明的出现?
唯一在和祂博弈抗衡的,只有另一股力量。
那么这个神明,极有可能就是那股力量。
对方像之前保下婴灵那样,保下了老婆婆。
另一股力量也是神明,林岁在没想起过去的事前,便已有所察觉,倒也不算太意外。
也只有神明才能让她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只是林岁一直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个什么神,又和她师父有什么关系?
竟然能让师父提前训练她对邪神气息的敏感度,以及对付成魔后的厉鬼的方法。
甚至就连血算,也多亏师父专门训练,才让她不至于在面对改了面相的徐海泽时,陷入被动的局面。
从前她以为只是凑巧,是师父常说的那句技多不压身嘛。
然而如今来看,师父分明早有预料。
是师父也跟她一样,还是他根本就是……
刚想到这,林岁便及时打住了危险的念头。
她可不想好端端的又发病。
于是林岁干脆打字问老婆婆:她信仰的是什么神?供奉的是神像还是什么?东西还在吗?
“是一张古旧的画,不在了。”老婆婆低声说,“她被杀的那天晚上,画像也被毁了。”
“至于是什么神,她也说不清,只说这个神明在千百年前很有名,香火尤其旺盛。”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祂渐渐成了一个破落神,以至于到了今日,几乎没人知道祂的存在。”
千百年前?
林岁能想到的,在千百年前发生的大事只有一个。
——鬼怪在千百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
而在此之前,这个世界是真没有鬼的,更没有妖。
无论冤死、枉死亦或自杀的人,死后都会直接进入地府,地府也有专门的奖惩机制。
总之,地府的管理人员绝不会让这些幽魂在人间逗留,扰乱人间秩序。
同样的,山精野怪也自有去处。
与之相应的,修道之人也没有捉鬼除妖这一项。
最多就是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八字运势,再找一找谁家小孩丢失的魂。
难不成……
林岁面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她急忙掏出药来一口闷下,才继续想下去。
……鬼怪的出现跟这个破落神有关?
下一秒,熟悉的,好一段时间没尝过的,脑子像被谁狠狠敲了一下的嗡声传来,让她眼前发黑,脑门晕眩。
“岁、宝!”
棠溪早在她吃药时就急了,又见她脸色发白地紧闭着眼,连身形都在微微摇晃,立马伸手抱住了她。
其余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林岁不用看都知道,他们的脸色一定也很难看。
连周围的空气都透着一股焦灼与紧张。
好在她的心脏很争气,只是隐隐作痛,没让心率手环跟着凑热闹。
待缓过那阵晕眩,林岁便睁开眼,轻轻笑了一下:“没事,不是发病,只是又不小心窥探到了不得了的天机。”
虽然其实……两者息息相关。
斯星燃脸都黑了,气急败坏地咬着牙道:“你是偷窥狂吗,就非要窥这个天机不可?!”
“不、许……凶!”棠溪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
鹿湘也暴躁得不行,但她看着林岁明明难受,却还要笑着安慰他们的样子,情绪就跟被堵住了一样无处发泄。
她只能对着斯星燃骂道:“死猴子你就不能改改你这个臭脾气?!”
“林岁这样又不是她愿意的,你凶什么?”黎野同样面若寒霜,声音像淬了冰。
斯星燃:“我……”
“够了!”郁辞年头一次对他们的吵闹感到心烦。
“够什么够,你又算老……”斯星燃烦躁地想骂回去。
却听林岁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霎时间,满腔情绪全被堵在了嗓子眼,又好似有一缕清风拂过,轻柔地抚平了一切不安。
斯星燃终是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岁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我知道,你们也是,所以不要吵架,好吗?”
“没吵,我只是急脾气。”鹿湘嘟囔着别开脸。
棠溪和黎野跟着默默点头。
郁辞年则径直走到林岁面前,很绅士地说了一句“失礼了”,便想将她打横抱起来。
林岁的手臂却抵住了他胸膛。
她抬起眸子,语气带着一点可怜兮兮:“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示弱,郁辞年心头一软,到底没再坚持。
林岁又缓了一会儿才感觉耳边的嗡鸣声散去。
她再次打字:那破落神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老婆婆也被她刚刚的样子吓到了,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看她没事了,老婆婆才松口气,点点头道:“我记得,那神明长得很奇怪,有六只手,三只眼,手上还提着好几个头哩。”
林岁一怔。
那不是邪神?
不,不对……
长寿村的这一切,分明有邪神的手笔。
祂不会自己砸自己的场子。
可如果不是邪神,又为什么和邪神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