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兴泰并非庸碌之才,曹王党能将山南兵权交到此人手中,自然也是对他寄予厚望。
事实上郝兴泰也确实没有让曹王党失望。
山南东营被训练的井井有条。
东营源源不断有兵马抵达,近两万之众散布在城外旷野。
天气已经转暖,所以营地里并没有搭建帐篷,将士们是露天休整。
无数篝火点燃,自城头俯瞰下去,璨若星河。
虽然兵马众多,但即使在休整时,山南军也是井然有序。
各营都待在分配的地方,每一营又是各小队聚在一起,互相之间都是熟人。
各营阵列之中,巡逻队交错巡逻,但凡出现异况,几乎立马就能被发现。
而且整个山南军外围,还有游骑兵游弋,侦查周围的情况。
郝兴泰是个很谨慎的人,哪怕如今山南不可能有其他兵马会对营地发动夜袭,但他依然是让斥候游骑兵在周围十里左右侦查,确保不会有突发情况。
“什么人?站住!”
夜色之下,山南军第七营一队巡逻兵发现有身影靠近过来,立马警觉。
第七营位于大军西侧,一旦有陌生人接近,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只见到三道身影骑马过来。
看清楚当先一人是一名斥候,巡逻队才放心。
但斥候身后的两匹马背上,却是两名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
本来宽心的巡逻队再次警觉。
郝兴泰特别注重侦察戒备,就是担心有高手潜入营地。
一直以来,山南东营都是时刻保持着高度警觉。
郝兴泰不但是一员战将,而且练过武,只有练武之人,才知道江湖一流高手的恐怖。
近些年来,江湖刺客行刺官员的事情时有发生,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郝兴泰是武将,而且常年待在军营,即使如此,他也是小心谨慎。
他不畏惧沙场搏命,甚至都不害怕顶尖高手闯进大营。
莫说普通武者,就算是大剑师那般顶尖高手,一旦陷入军士的包围,那也是难以脱身,在重重包围下,必死无疑。
但郝兴泰害怕刺客潜入军营。
顶尖高手修为高深,鬼魅一般,一旦潜入军营接近主将,那将是灾难性的结果。
郝兴泰虽然深处军营,却不能时刻让人跟在身边,至少睡觉的时候,孤身一人。
但凡被刺客找到机会潜伏接近,那就是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为此郝兴泰对自己的安全素来注重,不但营地时刻保持高度警戒,而且大帐周围都是层层保护,未经郝兴泰允许,想要接近其身边,那是比登天还难。
“他们是西营的人!”前面的斥候道:“奉命前来求见指挥使大人!”
领队的队正打量一番,后面一骑催马上前,手里拿着一块浅黄色的六边形牌子,丢给了队正。
那队正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这才丢还给那人,问道:“秦指挥使派你来的?”
“是!”那人收起牌子,“秦指挥使有要事吩咐我前来告知郝指挥使,可否立刻带我去见?”
队正回头吩咐道:“你们继续巡逻。”
队伍离开后,队正才道:“你们跟我来!”
带路来的斥候将二人交给队正,自行离开。
两人下马来,跟在队正身后。
有队正带路,两人牵马穿过军阵,将近大帐,便有甲士拦住去路。
“他们是西营过来,有要事求见指挥使!”
“哪个营的?”
“山南西营十一营金永贵!”
“金永贵?”
忽从后面快步上来一人,一身甲胄,金永贵见到来人,立马拱手道:“潘军使!”
“你过来!”那潘军使见到金永贵,明显是认识,招了招手,转身就走。
金永贵立马跟上,身后的同伴也立刻跟上。
“等一下,这是......!”
甲士拦住金永贵的同伴。
“自己人,他知道事情,必须跟我一起去见指挥使!”
甲士还在犹豫,那潘军使已经道:“让他跟上。”
潘军使带着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停下脚步,转身皱眉问道:“骆独眼呢?按照时间,你们几天前就该回营禀报,为何迟迟不见踪迹?”
“他死了!”金永贵苦着脸道:“我们遇到了大麻烦。”
潘军使吃惊道:“什么麻烦?”
“潘军使,必须要向指挥使禀报。”
“找指挥使做什么?”潘军使皱眉道:“这些事素来由肖监军管。只是肖监军离营办事,一直没有回营。你现在见了指挥使,指挥使大人也未必会管这些事。”
金永贵道:“潘军使,这次事关监察院,骆老大也是死在监察院手中。十万火急,只能见指挥使。”
潘军使眉头锁起,犹豫一下,才道:“跟我来!”
两人跟在潘军使身后,直接到了中军大帐。
“你们等一下!”
潘军使到了帐门前,请求进帐。
进入帐内,只是片刻,里面就传来声音:“金永贵,你们进来!”
金永贵带着同伴这才掀门入帐。
“指挥使,这就是金永贵,之前一直在肖监军底下,跟着骆峰干事。”潘军使介绍道。
郝兴泰此刻一身便装,正在亲自擦拭甲胄,也不回头,开门见山问道:“骆峰被监察院的人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永贵瞥了边上潘军使一眼,欲言又止。
“看我做什么?”潘军使皱眉道:“指挥使问你话,还不快说。”
“指挥使,此事还关乎到秦指挥使,所以......所以除了您,不能让别人知道。”金永贵硬着头皮道。
潘军使一怔,眉宇间瞬间出现不悦之色。
郝兴泰手上一顿,回过头,皱眉道:“事关秦尧?”
他瞥了潘军使一眼,道:“你先去帐外!”
潘军使虽然不悦,却还是拱手退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郝兴泰走到案边,将手中抹布丢在桌上,一屁股坐下,“秦尧和监察院有什么关系?”
金永贵这才回头,道:“你来说吧!”
他身后同伴上前两步,拱手向郝兴泰道:“指挥使,初次相见,还请多照顾!”
郝兴泰闻言,立马觉得不对,一只手已经按住案上佩刀刀柄,随时可以拔出,“你说什么?你是谁?”
“监察院不良将魏长乐!”
话声刚落,郝兴泰已经拔刀出鞘。
“魏某知道指挥使勇武过人,但想必你也知道,鄙人曾经在北疆生擒塔靼右贤王。”那人嘴角泛笑,“我能生擒他,现在也足以在你的近卫冲进来之前,取你性命!”
“你.....真是魏长乐?”郝兴泰紧握刀柄,瞳孔收缩。
“如假包换!”
“我相信。”郝兴泰冷笑道:“换做别人,也未必有胆子敢孤身入营。也只有生擒右贤王的人,才有这样的胆量。”
他将刀推进刀鞘,松开手,上下打量魏长乐一番,“骆峰确实是被监察院的人所杀,因为他就是死在你手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魏长乐,我钦佩你的勇气。”郝兴泰瞥了金永贵一眼,冷笑道:“金永贵,你引狼入室,是想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噗通!
金永贵双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指挥使,不是.....不是小人胆大包天。小人.....小人服了毒,解药.....解药在他.....在魏大人手里,小人如果不带他见到指挥使,很快就会......就会毒发身亡......!”
“这倒是监察院的风格!”郝兴泰淡淡道:“魏长乐,本将不是被吓大的。你能生擒右贤王,不代表能杀死我。就算你有能耐杀死我,你也要被碎尸万段。”
“指挥使,你觉得我如果没有必死之心,当真有胆子来见你?”魏长乐笑道。
郝兴泰脸色冷峻,道:“渊明公告知监察院联手毛沧海在山南兴风作浪,如今本将领军兵临城下,你们知道大事不妙,所以监察院派你前来?”
“就当是这样吧!”
“那你来见本将,是为了什么?”郝兴泰目光如刀,“是来刺杀本将?想让山南军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魏长乐依然保持微笑。
“本将告诉你,我死了,你陪葬事小,这襄阳城还会有无数人跟着陪葬。”郝兴泰右手握拳,浑身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我实话告诉你,本将破城之后,最多也就只想要毛沧海和姚云山两颗首级,其他人能不杀就不杀。但本将如果死了,会有人以此为理由,在襄阳大开杀戒。到时候襄阳城内便是血流成河,燕子都、姚氏一族、此番背叛卢氏的所有家族,还有你们监察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
魏长乐笑容敛去,道:“如此说来,指挥使还心存善念?”
“没什么善念恶念。”郝兴泰淡淡道:“我是军人,英勇杀敌是本分。但本将不是屠夫,不会对孱弱之辈大开杀戒,更不会滥杀无辜。燕子都也是大梁的军人,不到万不得已,本将不想对他们下狠手。”
说到这里,拿起案上的水袋,仰首咕了一大口,才道:“本将知道卢渊明这次是想借刀杀人,但这把刀不能由他控制,更不能让他将这把刀变得血污不堪。我知道他的想法,破城之后,他要用这把刀大开杀戒。可是真要如此做了,山南军必将被山南人恨之入骨,也必将是臭名远扬。”
“看来我这次来对了。”魏长乐感慨道:“原来指挥使并不是糊涂透顶之辈,我来救的是一个良知未泯之人,如此我心里也好受些!”
“你救我?”郝兴泰失声笑道:“魏长乐,年轻气盛是好事,但狂傲自大就是愚蠢了!”
魏长乐摇摇头,“指挥使如果身处悬崖而不自知,那才是真正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