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区的街道从早到晚，就没有一秒钟安静的时候。
狭窄的巷道像蛛网般蔓延，两侧是挤挤挨挨的筒子楼，外墙布满斑驳的水渍和裂缝，像是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
各种颜色的电线如藤蔓般纠缠在一起，从窗口垂落，在微风中摇晃。
陈辰此刻正站在一栋六层旧楼的四楼，透过锈迹斑斑的防盗网看向窗外。
窗外就是一个断断续续闪烁的蓝色霓虹灯牌，映照出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油灰。
这间廉价出租屋不到二十平米，墙壁因为潮湿而起皮发霉，天花板上有一块明显的水渍，形状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一张褪色的旧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空无一物的硬床垫上隐约能看到几个颜色可疑的斑点。
十六在床边找了个感觉比较干净的地方稍微蹭了点位置坐着，正在低头看着手机。
唯一的桌子上摆着一台刚买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旁边散落着几根数据线和转换器。
“这地方的网真难接。”
孟乐安蹲在墙角，正摆弄着一个便携式路由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网线摸索着，网线直接从窗户外面连进来，导致这地方的纱窗都关不上。
胡蝶也站在窗边向外张望，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戴着一顶鸭舌帽，紧绷的肩膀看上去稍稍有些紧张。
这就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钓鱼计划——找个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再进行一次搜索的行动，在对方追踪的时候装作没发现，然后就等着看会不会有人上门来。
会自然是最好，不会那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浪费了些流量费，还有一台刚收来的二手破笔记本的钱。
老孟摆弄完网线，又弯着个腰，趴在二手笔记本电脑前面操作了一通，确认无误之后，才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网连上了。十六你来吧。”
十六此时也起身过来，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然后又摸出来一个黑色的U盘插入电脑接口，里面装的是一个她随便写的入门级防火墙——要是在深网进行爬虫搜索的黑客连个防火墙都没有，那等于摆明了是个鱼饵。
要让这个防火墙有用，但又没有那么有用，是一个学问。
同时这个U盘里还有一大堆伪造的访问和操作记录，基本伪造出了一个每天睡前要起飞两次冲晕过去平均每次两分分钟、喜欢玩galgame、喜欢大胸的角色扮演题材、喜欢键政和虚拟主播、技术一般的中层黑客形象。
十六的脸被屏幕的光芒照亮，她也趴在电脑桌前面，显然对这个破电脑的键盘十分不满，不过毕竟她没花钱，也没说什么。
出租屋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各种噪音。
十六并没有完全复刻之前的操作，而是先装作正常地搜索关键字，然后进入一些论坛，最后才开始对那个图案进行全面搜索。
几分钟后，果不其然一个警告提示就弹了出来。
这个提示是只有这边能看到的，追踪方那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来了。”
十六这次没有采取任何防御措施，只是静静地看着警告窗口闪烁。
警告提示持续了约莫三分钟，然后突然消失了。
搜索还在继续，不过依旧没有成果。
十六迅也点点头：好了，这个位置已经暴露了，我得走了。
“我也是，你们好自为之。”老孟也支起身子，跟着十六收拾好了那些设备，两人一前一后就离开了出租屋。
他过来一方面是为了帮忙弄网线，然后也是免得十六一个人回去。
两人的脚步渐渐消失，陈辰走到窗边，看着老孟和十六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巷口，也拉上窗帘，连一条细缝也不留下，免得外面的人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而心生警惕——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一直有人住的房间。
胡蝶深吸一口气：“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
陈辰说道。
“我觉得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你非要待着也行，不过最好是早点到旁边的屋子去，谁也不知道来的人会不会直接用榴弹开路。”
这间屋子的隔壁也租了下来，就是给胡蝶准备的。
毕竟子弹不长眼，她肉体凡胎，随便出点什么事都得半死不活。
胡蝶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在这里大概是会碍手碍脚，于是便转身离开。
陈辰把桌子拉到床边，然后开始用电脑刷视频。
对于那个符号……他实际上没什么想法。
江台各种秘密结社和邪教或者社团组织都是一大堆，都有各自不同的符号，想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符号上立刻找到来源基本不可能。
而且看上去这个符号背后的组织也并没有直接依靠网络活动，大概率不是什么正经的组织，才需要故意隐藏自己的信息，然后通过线下的渠道活动。
这种时候，反而是老孟发挥他的人脉优势，更加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当然也不是说这边钓鱼就一定没有成果，两件事又不冲突，两条腿走路，没有必要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夜色渐深，九龙区的喧嚣并没有沉淀多少，反而是随着天色渐晚，外头一些吵闹冲突的声音更加频繁。
陈辰点了个麻辣烫外卖，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电视剧，剧情大概是退役女兵王契约婚姻嫁入豪门，丈夫白月光归来，儿子懂事又听话，小姨子和婆婆仿佛又狂躁症等等等等。
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人过来，陈辰都没有和纪之瑶打电话闲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辰正看着这张床，思考着有没有那么一点干净的区域可以躺一下的时刻，他耳朵突然动了动。
就在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个，正在朝着这边靠近，且脚步又轻又快，绝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声响。
他于是给胡蝶发了个消息：“有动静，你别出来。”
也是在这时候，门被敲了几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