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澜乃慕容深的皇叔,慕容深对自己皇叔的这个侧妃毫无触动,他对别人的女人不感兴趣。
眼见姜知鸢居然毫不避嫌,居然跑到自己面前,慕容深皱了下眉。
他无意与姜知鸢有交集,以免被皇叔误会。慕容澜手握重兵,明帝对这个皇弟极为信任。
姜知鸢此行,明显很不合规矩。
慕容深便要策马进宫。
眼见他要走,姜知鸢急了,若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秦王?再者王爷的宠爱本就虚无缥缈,谁知道什么时候王府里又进了几个娇滴滴的女人,王爷转头就把她给忘了,她又如何能踏出王府一步?
“殿下请留步!”姜知鸢急切上前。
“妾真的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同殿下说,殿下若是不听,日后定会后悔的!”
慕容深闻言却是拽住缰绳,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凌厉眉峰下是一双日渐成熟丰润的眼。
只见姜知鸢福身礼行得端雅,那双丹凤三角眼中射出火一般的光辉,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又有着一意孤行的坚持,她这样的态度,倒是把慕容深给留住了。
慕容深微微颔首,让她把话说清楚。
姜知鸢内心掩不住的欣喜。
她知道太子倒台,像慕容深这样的王爷怎么可能不对那位置感兴趣?!只要慕容深知道她能预知天命,只要慕容深是个对皇位野心勃勃的,听了她说的话定会将她奉为神女,到时,她又何必委身给信王当个小小的侧妃?!
姜知鸢道:“兹事体大,妾只能同秦王殿下一个人说。”
慕容深拧眉。
但见姜知鸢语气庄重,不像有假,于是他调头,让中尉带着其他禁军先走,宫门的士兵也背过了身。
慕容深从马上下来。
“姜侧妃,有什么事要同本王说。”
姜知鸢:“殿下,你同妾来到角落里。”
慕容深不喜她身上浓厚的庸脂俗粉的味道,但奈何怕错过什么重要情报,还是跟着她走到了个空旷之处。
慕容深:“姜侧妃此刻可以说了吧。”
眼见周围终于没了旁人,姜知鸢捏紧的手总算松开了。
这件事,她只能跟慕容深说,除了慕容深,她谁都不相信!无他,只因在梦里她同慕容深一起携手走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日夜相伴,早已凝结成了比金石更坚的情谊。
姜知鸢忽然想起梦里他替她挡箭的模样。
在一次宫宴上遇到刺客,当时她在给慕容深敬酒,是慕容深及时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份生死相依的情分,让她今后就算没有名分,就算慕容深同万意安定了亲,她也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所以即便前路荆棘密布,她也愿意赌上一切,直到他坐稳九五之尊的位置。
姜知鸢咬唇:“秦王殿下,你相信这世上有预知梦么?”
慕容深变了脸色,瞳孔里晃出冷锐的光。
他此刻虽书读得不算多,但术士之类骗人的鬼话,他还是辨认得清的。
“妾梦见了祥瑞,将来是秦王殿下当上了皇帝,殿下便是将来的君主,大明的希望,妾此次过来便是前来投靠殿下的,特意来向殿下表忠心!”
慕容深:“放肆!”
先不说他确实有意皇位,但这种事怎么可能明晃晃地在光天化日下抖露出来?!
姜知鸢此番言语,若是传入了旁人的口中,若被安王慕容晟听到了定会向父皇告密,届时这么大一个帽子扣在他头上,岂不是失了帝心!
慕容深甚至觉得姜知鸢是想害他,这个毒妇,好毒的心思,是想置他于死地么?是谁派她过来这样说的,是慕容澜?
“姜侧妃,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是皇叔侧妃,一言一行都关乎王府体面。”
“依本王看,姜侧妃恐是被妖人给迷惑了。”慕容深笑意骤然凝在唇角,眸光极冰,“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
慕容深挥袖,转身便要走。
眼见他不信她,姜知鸢急了,但她也早预料到她这些话来得唐突,慕容深要信她需要一段时间,故此她来之前便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姜知鸢急得抓住他的袖子,“殿下,你且听我说!”
“妾若有一句虚言!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堕入畜生道!”
眼见她不惜发誓,慕容深顿住脚步。
姜知鸢松了口气,他虽不回头,但她知道自己成功挽留住了他。
姜知鸢便抓紧时间:“若没有万全的笃定,妾今日也不会冒着背叛信王的风险过来投靠殿下!妾何尝不知道今日一席话,若传了出去是要被杀头的!”
“殿下经过几王夺嫡后,便坐稳皇位。当今陛下是日后服用了一名为无尘子道士的丹药,才毒发驾崩的!陛下驾崩后,大明经历了夺嫡之乱……”
慕容深听得越发皱眉,只觉得她是在胡言乱语。
但听这些胡言,对自己也无多大的害处,于是他心里冷笑,却没有跨出一步,而是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听着她还能扯出多大的昏话来。
姜知鸢急切地想让慕容深相信自己,于是她将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全数吐露了出来,急切地想要得到他的信任,“若殿下不信的话,尽管拭目以待!过完年不久,山东便会出现雪灾,届时朝廷赈灾的船会不幸触礁,满船的粮饷都喂了江鱼……”
“若殿下提前知道雪灾的日期,若能提前提防和处理妥当,便能立下一桩大功劳!这正是殿下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
见慕容深依然没有回头看他,他着玉色袍子,配八宝金腰带,仪表非俗,俊朗不群,在这个翩翩少年的身上,姜知鸢能看见许多日后那位帝皇的影子。
姜知鸢赶紧往下说:“待殿下登基后,信王日后会造反……届时世家逐渐没落,寒门会崛起,出了许多微寒的能人之士……”
眼见四周无人看来,她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纸,“殿下,这是日后从寒门里升迁上来的朝廷要员的名单,殿下可以看看……”
“妾得以窥探天机,今后只愿死心塌地地跟着殿下……”
玉色绸袍的少年终于转过身来。
姜知鸢欣喜,赶紧将名单恭敬地呈了上去。
慕容深面色平静地将名单顺进了衣袖中。
他眯起眼来。
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想装神弄鬼。
可姜知鸢不仅郑重其事,说得煞有其事,却是让他眸光微动。
不若,当听个乐子,又有何妨?
若是慕容澜指派姜知鸢过来的,他倒可以装作入局,日后见招拆招。
既然姜知鸢说了将来近在咫尺的山东雪灾,他且抱着看乐子的心态,看那一日究竟有没有天灾?
万一,是真的呢……
慕容深却初露头角,但心底终究是个少年,被人吹嘘他有帝命,他心里是有一分窃喜的,没人不爱无上权利。
慕容深眼皮微跳,一颗心炽烈地跳动,但很快他喜怒不形于色,眯起眼,沉下心去,但他也不是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毛头小子。
眼见他收下了名单,姜知鸢眼露喜色。
姜知鸢:“殿下,正月十二,山东便会发生雪灾!殿下一定要抢在安王面前抢下功劳!”
慕容深本来听得漫不经心,未放在心上,但见姜知鸢面色急切郑重,故此便在心里暗自记下,不管似真似假,留个心眼总是不碍事的。
慕容深淡淡说道:“本王记下了。”
姜知鸢勾唇,她要借这场雪灾,让慕容深将她奉为神女!对她死心塌地!
“既然你说本王日后会应天受命,那你且说说,日后本王娶了谁,皇后又是谁?”
慕容深忽地抬眼,唇角带讽。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姜知鸢是在跟他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妄图用江湖道士那样的伎俩来诓骗她。
他倒不是觉得对自己夺嫡没有把握,只是他只相信自己,凶险的命运是靠自己去搏来的,而不是靠一句女人口中的所谓“天机”!
姜知鸢神叨叨的话,倒是让他好奇了起来——如她所说,那么今后是谁成了他的皇后?
姜知鸢话卡在了喉咙。
她没想到慕容深会问这个话题。
前世谁是皇后……当然是阮凝玉嫁给了他,当了皇后。
可是这个事实,却让姜知鸢心情跟吞了屎一样,如何也说不出口,阮凝玉那个女人是她的死敌,她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给慕容深?万一慕容深之后加倍对阮凝玉更好了怎么办?
姜知鸢将不甘和嫉妒深深掐进掌心里。
不能说,她绝对不能说,她不能让阮凝玉那个贱人这么好命!
姜知鸢怔了一下,而后脸颊漫上胭脂色,像新开的桃花沾了晨露。
慕容深见到她娇羞垂下眼睫。
“殿下日后入主皇宫后……纵使娶了六宫美人嫔妃……妾…也必是站在您身侧的皇后……”
她的声音像蜜糖化在茶盏里,甜得人发慌,说完,愈发娇羞,更是不敢抬眼看他了。
姜知鸢镇定下来,她可没说错,前世慕容深最后最爱的人可是她这个姜贵妃,而不是什么阮皇后!故此她也不算撒谎,若不是阮凝玉先一步认识到了慕容深,要是慕容深先遇到的是她,哪还有阮皇后的什么事?慕容深还为她挡过箭,更说明她是他挚爱的女人。
谁知少年听了,却是瞳孔微缩,他骤然握拳,额头青筋微凸,喉间更是怒得涌上腥甜来。
不!不可能!
他若是当了帝王,如何会娶眼前的这个庸脂俗粉?!天下都是他的,他只能将凤印巴巴地捧到阮姐姐面前,让阮姐姐当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才是!
慕容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露冷光。
他气笑。
果然,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在撒谎!撒谎!她在撒谎!
若他真的能夺嫡成功,他不可能让别的女人当皇后的!不可能的事!
慕容深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姜知鸢自我安慰后,便觉得高阮皇后一等了,倍觉扬眉吐气,故此她根本就没有发现慕容深阴沉如墨的脸色。
眼见慕容澜还没回来,姜知鸢转眼又低头掏出一个红色缎平刺绣荷包,细葱般的指尖将荷包向他递了过来。
“殿下,这是妾的一片心意。”
慕容深本就因为姜知鸢一席大逆不道的话而搞得头脑昏涨,心沉重得仿佛坠入海底,故此,接过她的荷包时,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是思绪飘远,想别的去了。
姜知鸢眼见他收下了,心里如同飞进了只小鸟似的,一直在叽叽喳喳地乱跳,吹皱了一池春水。
“妾……这辈子还要追随殿下。殿下随时与妾通信!妾一直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妾在王府等候殿下佳音……”
撂下这句话,忸怩作态的姜知鸢便提着裙摆跑走了,她跑回了信王的那辆马车,坐稳之后,可是心还是跳个不停,姜知鸢于是撩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边的高贵少年望去。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少年来说……是有些许不妥和禁忌的。
她是他皇叔的侧妃,是已婚妇人,服侍着自己的王爷,却还偷偷朝他递去荷包,她这些行为……是有些太放荡了。
她虽嫁过人了,但,那有什么关系?
为了前途,待慕容深知道她的好,再者她美色又不逊色,但凡慕容深是个有野心的王爷,都会选择她这个聚宝盆,她可是他夺嫡上位的门路。
片刻后,慕容深才皱眉,打开了那枚荷包。
只见落入掌心的却是一撮被剪断的女人青丝,上面还绑着细细的红绸带。
女子赠青丝,向郎君表一段意。
慕容深面色不明,慢慢将青丝放回荷包里。
叫无尘子的道士么?他会命人去查查,大明国土里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位炼丹的道士。
姜知鸢眼看着他将荷包收于袖中,而后重新骑上那匹健美的白马,风仪出众地进了皇宫。
眼见少年秦王入了宫门后,那道挺拔影子便再也看不见,望了好久,姜知鸢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她坐在车上怔怔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赌对了,秦王殿下会信她么?她对前途一片迷茫,怎么也没想到,她还能再续上前世的缘。
过了一会,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蛋依然是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