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壮………壮士饶……饶命啊!”衙役首领冷汗顺着剑锋滴落,却丝毫不敢动弹。他垂眸死死盯着泛着寒光的剑刃,瞳孔因恐惧缩成针尖,喉间发颤的求饶声几近破音,“您先将剑放下,一切都好………好说呀!”
叶一见他浑身打颤,涕泗横流的怂样,嗤笑一声猛地撤剑,长剑入鞘时发出清越鸣响。他抬脚踹向那人,看着对方狼狈倒地,眼中满是鄙夷。“我家小姐问什么,不许撒谎,一五一十交代。若再如先前那般糊弄,下次这剑可不就是吓唬你这么简单。”
这衙役平日里仗着镇首的权势,在清水镇方圆百里作威作福惯了。巴掌大的地界,谁见了他们不是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镇首大人。
哪怕今日时运不济,被绑于此,他们面上虽露出惧色,心底却仍揣着几分底气。毕竟在他们看来,动了他们就等于打了镇首大人的脸,而镇首大人背后可是有曹县县令在撑腰。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县令的名帖也要礼让三分,也不敢真要了他们的性命。
可自己明明已经明里暗里将背后势力和盘托出,这些人也已知晓他们镇守府与县令大人的关系。然而,对方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动了杀意。
没错,就是杀意!方才那寒光一闪的剑锋,带起的冷风让他头皮发麻,那分明是奔着取他性命去的。若非他方才反应迅速,那锋利的刀刃恐怕早已划破喉咙,此时哪还有性命在此说话?张二虎瘫坐在地,喉间仍残留着刀刃掠过的寒意,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却不及心底翻涌的恐惧。
思及此,他不敢再隐瞒,将王家村一事所知的情况和盘托出。事情的脉络,大致与众人猜测的相符。清水镇首将灾情上报朝廷后,朝廷确实拨下了赈灾银两,还下令酌情翻修房屋,重新划分土地。然而内里却另有乾坤。
表面上,清水镇的田地被各路地主纷纷收拢,可背地里,这些地主不过是镇首族中亲眷的傀儡。若要将田地分给流民,镇首不仅要掏出朝廷拨下的赈灾银,还要割让自家到手的利益,他哪肯愿意?但若是放任王家村众人留在清水镇,一旦被上头彻查,或是消息走漏,难免惹来麻烦。
权衡之下,镇首决定将流民尽数驱赶。起初只是扣留,威逼,打算重新\"规划\"安置。谁料这些刁民竟如此机敏,趁着夜色连夜奔逃。镇守得知消息时天已大亮,慌忙派他们这些衙役出动。且下了死命令:务必阻止他们逃出,还要伪装成遭遇土匪截杀的假象,如此便能毁尸灭迹,将贪墨赈灾的罪行彻底掩盖 。
张二虎哆哆嗦嗦地将事情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洛水瑶几人的神色。只见洛水瑶眉眼覆着一层寒霜,唇角紧抿,周身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她身旁的少年更是目光如刃,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似随时都会扑上来。
张二虎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整个人瘫软在地,带着哭腔颤声道:“我………我们真的只是听令行事啊!各位公子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吧!”
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衙役,也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寻常之人。此时听着张二虎求饶,众人顿时涕泗横流地哭喊起来。有人瘫在地上不住哆嗦,牙齿打颤声混着呜咽;有人双手被反绑,仍拼命弓着背用额头磕地,额头上很快青紫一片。
洛水瑶嫌恶地扫过这群丑态毕现的人,原主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她亲眼见过这些人替富户出头,将挣扎的少女拖进马车;也曾在寒冬里,看着他们掀翻孤寡老人的菜摊,任由冻得发紫的菜叶散落满地。要说他们无辜?这些刻在记忆里的恶行,早把\"无辜\"二字碾成了齑粉。
可若真将他们当场惩处,不过是斩了几条小鱼。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镇首大人与县令。但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了他们,岂不是太便宜这些作恶多端的家伙了?
洛水瑶摆摆手,示意将他们敲晕。
叶一也早已被这些人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吵得心烦,闻言立刻上前,一手一个。
春杏听完这些事,对这些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快步跟上。二人身手利落,力气极大。伴随着一个个闷哼声,衙役们在惊恐的目光中总算没了动静。
叶云舟站在她身后,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待她处理完一切,他不知何时掏出一件披风,轻轻披到洛水瑶肩上。
洛水瑶垂眸看了看肩头挺括的玄色织锦,随后转眸望向他,轻声问道:“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叶云舟见她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缎带间。他垂眸专注系带,声音却漫不经心地流淌出来:“这清水镇镇守与曹县县令确实罪无可赦。可天高皇帝远,大周朝疆域辽阔,这般腌臜事本就屡见不鲜。既然今日让我们撞见,又有能力为百姓讨个公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指尖翻飞间,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已然系好。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与她对视,眼中似有星火闪动:“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若遇到难处,侯府的势力与我,都任你差遣。”
察觉到她眼底仍有迟疑,叶云舟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莫怕,万事有我。”
叶云舟的话,再次将洛水瑶到嘴边的疑问堵了回去。见他无意多做解释,洛水瑶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声应了句“好”。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洛水瑶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掀开马车帘子,便看见叶云舟立在不远处,不知在思索什么。叶一与春杏正围着火堆忙碌,空气中飘来阵阵烟火气。反观那些衙役,依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听到声响,叶云舟转过身,大步走到马车旁,伸手扶她下车:“睡醒了?”
“嗯。你们怎么都不叫我?”
“左右无事何须叫你起来,叶一寻了些野果,简单垫垫肚子。既然醒了,咱们就尽早动身去清水镇。”叶云舟轻声道。
“好。”洛水瑶点点头。
路过那群衙役时,洛水瑶有些诧异地开口:“这些人,竟睡了这么久。”
春杏听到动静,直起身子,恨恨看了那些人一眼,轻哼一声:“小姐放心,他们中途醒过,不过又被我们打晕了。”
见春杏望着昏睡的衙役,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洛水瑶见状不禁轻笑出声:“好了好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咱们快吃点东西,早点赶路。”
说罢,她在火堆旁坐下。
宽大的不知名树叶上堆着不少野果,洛水瑶虽叫不出名字,咬上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蔓延,果肉鲜嫩多汁,滋味竟是极好。
春杏见她眉眼舒展,显然很是喜欢这些野果,立马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这是我和叶一一起摘的!他说以前尝过,我也试了试,确定无毒。小姐要是喜欢就多吃些,我还特意留了些种子。等回了京,咱们就在庄子里种上一片,以后想吃便有!”
一旁的叶一见春杏手舞足蹈的模样,眉眼不自觉弯成月牙,嘴角噙着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春杏只顾着跟洛水瑶分享野果的趣事,并未察觉他眼底缱绻的温柔。倒是洛水瑶若有所思地瞥了叶一一眼,这一眼让他如遭雷击,慌忙挺直脊背,刻意板正神色,可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连脖颈都跟着发烫,平日里松散的模样全然不见踪影。
洛水瑶见状,不动声色瞥了眼仍兴致勃勃摆弄野果的春杏,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终究将到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
她向来自持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感情一事本就玄妙,若叶一有心,自会寻时机表明心意;春杏若也动了情,自然会有所回应。她虽护着身边人,却不会强行撮合姻缘,毕竟缘分强求不得,倒不如静待花开,看二人能否修成正果。
众人草草用了些野果充饥,便利落地收拾行囊,准备驱马启程。瞥向仍横七竖八昏睡的衙役,叶一与春杏对视一眼,又各自补上一记手刀,确保这些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过,他们顺手解开了绑缚的绳索——待这些人醒来,如何回到清水镇,便不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事实上,昨日那些衙役骑来的马匹,早被叶一趁着夜色放走,此刻恐怕已跑得没了踪影。
不仅如此,叶一和春杏还掏干了衙役们身上的银钱。没了马匹,没了盘缠,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若想徒步回清水镇,不死恐怕也要脱层皮。
洛水瑶瞥了眼两人的动作,并未出言阻止,叶云舟更是神色淡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待叶一和春杏确认再无遗漏,一行人才驾马扬尘而去,只留下昏睡的衙役们在原地。
日上中天,日头正毒时,几人终于抵达清水镇门口。洛水瑶掀开马车帘,望着城门上\"清水镇\"三个斑驳大字,明明不过数月光阴,却恍如隔世。
叶云舟见她眼底泛起怔忪,误以为是近乡情怯,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掌心,低声道:“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