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间竟有几分与他相似,只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全然没有沙场磨砺出的肃杀。
少年胸前挂着一个写着“准考证”的牌子,陆锦棠还未看清字迹,就被少年拽住手腕:“这次理综超简单,我估分650+,重本肯定稳了!”
少年突然皱眉,“奇怪,老妈说今天要给我送花的,该不会又被急诊绊住了吧?”
陆锦棠瞳孔骤缩。
他自幼是在各种刀枪剑影里长大的,从没有笑得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阳光明媚。
眼前少年口中的“老妈”,会是怎样温柔的女子?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叮——”少年的方形物件突然发出声响,屏幕亮起时映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陆锦棠望着那女子栗色卷发下温婉的眉眼,心口传来陌生的悸动。
“小远,手术刚结束,妈妈这就来接你!”女子身后是刺目的红灯,写着“xx医院”。
少年对着物件说话的模样让陆锦棠想起宫中密探传递消息的飞鸽,但这物件显然更为神奇。
他的思绪还未理清,突然有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几辆闪烁着红蓝光芒的钢铁巨兽疾驰而来,人群开始骚动。
“不好,又出车祸了!”少年拉着陆锦棠后退,“老爸你站这儿别动,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说着挤进人群。
陆锦棠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拨开层层围观的人群,他看见地上躺着个白发老人,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少年已经跪在地上,将外套脱下垫在老人颈下:“爷爷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
他抬头望向陆锦棠,“老爸,帮我打120!”
陆锦棠茫然地接过少年塞来的物件,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按下那串数字。
直到听见对面传来“急救中心”的声音,他才惊觉自己竟在这陌生之地有了“儿子”,还阴差阳错地参与了一场“救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担架抬走老人时,少年掌心还沾着血。
他却笑得灿烂:“还好爷爷意识清醒,应该没大碍。”
陆锦棠望着少年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轮廓,恍惚间看见自己十二岁那年,在演武场第一次射中靶心时,父亲眼中同样欣慰的光芒。
十几分钟后,少年的“老妈母亲”终于赶来。
她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见到两人时眼眶泛红:“对不起,急诊收了个心梗患者......”
女子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扑进她怀里。
陆锦棠站在光晕外,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心口泛起酸涩。
“小远,你想吃什么......”女子目光投向他,“老公,辛苦了,我们回家带上老二,出去吃大餐吧!”
陆锦棠正要开口,忽觉天旋地转,心口疼痛再次袭来。
他踉跄着后退,听见少年焦急的呼喊:“老爸!你脸色好差!”
剧痛中,陆锦棠抓住最后的意识望向这对母子。
他知道,这不过是大限将至时的黄粱一梦,可为何梦里的每一丝温度,都比现实中的皇权争斗、沙场厮杀要真实千倍万倍?
黑暗吞噬他的瞬间,陆锦棠听见自己沙哑的呢喃:“若有来世......”
破屋中,陆锦棠的手指缓缓垂落。
白城子的夜风吹过他逐渐冰冷的面庞,远处传来陆父得胜的欢呼声。
唯有他怀中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封存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关于“家”的梦。
陆锦棠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放心不下远在京城的杨明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刚才那个少年!
白城子的夜风裹挟着沙砾拍打着破窗,陆锦棠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草席上,喉间腥甜翻涌。
心口旧伤如毒蛇噬咬,意识在混沌中沉浮时,耳畔突兀响起机械合成音:“叮,恭喜宿主,唤醒平行时空的记忆。”
陌生的画面如潮水般灌入脑海——钢筋铁骨的高楼刺破云层,闪烁的霓虹取代了宫灯,穿着奇异的人群行色匆匆。
他看见自己穿着藏蓝色工装,胸口别着“唐志 电力工程师”的工牌,站在数十米高的电塔上检修线路。
看见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为抢最后一个鸡翅争执。
看见妻子吴晓戴着听诊器在病房穿梭,下班后却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忙碌。
“爸!我考完了!”记忆里,大儿子唐清远挥舞着准考证扑进他怀里。
阳光落在少年汗津津的发梢,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小儿子唐清泉拉扯他衣角,奶声奶气告状:“哥哥说考得好就要去外省读大学,不陪我拼乐高了!”
陆锦棠猛地睁眼,掌心死死攥住胸口玉佩。
这枚母亲留下的护身符温润依旧,却与记忆里唐志床头那盏小熊造型的夜灯形成荒诞对比。
他想要抓住那些温暖的片段,头痛却如裂帛,破碎的画面里突然插进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将军小心!”副将的嘶吼声中,陆锦棠挥剑挡开刺客,却见寒光从侧腹划过。
血珠飞溅的刹那,场景骤变,他躺在医院惨白的日光灯下,吴晓戴着口罩俯身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次电击复律很成功,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连续加班抢修。”
“不......”陆锦棠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两种人生在脑海中激烈碰撞,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困空城的骠骑大将军,还是现代社会里平凡的丈夫父亲。
直到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时空重叠异常,宿主需完成记忆修复任务,否则将永远迷失。”
回到现实,陆锦棠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银色怀表。
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两个不停旋转的沙漏,细沙簌簌流淌,却始终填不满任何一端。
当沙漏第三次翻转时,他的意识突然被吸入黑暗。
再睁眼,已是晨光熹微。熟悉的蓝白条纹被单,床头摆着儿子们送的手工贺卡,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
唐志坐起身,头痛欲裂的感觉还未消散,身边的空位却让他瞳孔骤缩
——吴晓的睡袍不在衣架上,枕边本该放着的银质相框不翼而飞,那里面本该嵌着全家在迪士尼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