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承嗣眼中闪烁着阴毒而狂热的光芒,语速加快:“让人在茶楼酒肆、驿站码头、勾栏瓦舍,在所有能散布消息的地方,用最‘可信’的方式传扬。”
“说他裴徽根本不是什么圣人私生子,是冒名顶替、混淆皇室血脉的野种!”
“说他实乃安禄山第二,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占据长安便是明证!”
“说他在马嵬驿兵变中,趁乱亲手弑君,害死了圣人!”
“说他开办那劳什子平价书店,名为收买寒门人心,实为结党营私;暗中支持‘均田’之议,更是包藏祸心,动摇国本,其志不小,分明是想改朝换代,自己当皇帝!”
他喘了口气,加重语气:“记住!重中之重,是挑拨他与李氏皇族的关系!让那些还忠于李唐的宗室亲王、地方官员、手握兵权的边镇节度使,都视裴徽为眼中钉、肉中刺!”
“总之,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裴徽,才是窃国大盗!是比安禄山更可怕的祸乱之源!”
“此外,”他手指猛地向西,指向蜀中方向,“杨国忠那奸相不是带着延王李玢逃去蜀中了么?我们各家立刻选派族中才名最盛、声望最隆、最善机辩的子弟,携带重礼——不是普通的金银,要带上足以打动杨国忠和延王的珍宝、古籍、甚至是……美女!秘密前往蜀中!去支持杨国忠,去拥戴李玢!”
“此外荆州的永王李璘,此人素有野心,我等可派使者游说,让其站出来反对裴徽,不承认裴徽皇子身份,且大胆私自扩军,割据江南,自立为帝。”
“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在蜀中和荆州还有足足两个‘正统’的大唐朝廷!裴徽,不过是占据长安的逆贼!”
“多管齐下!让裴徽的敌人布满天下!”
“让他陷入四面楚歌,疲于应付各方明枪暗箭,再也无力、无暇去支持那个‘黄巢’!”
“而只要断了裴徽这根输血的管子,‘黄巢’便是那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其势虽凶,也难长久!此乃‘锁喉’之计!”
“其二,布网!”
卢承嗣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落在一个被朱砂重点圈出的位置——太行山东麓,滹沱河上游的“黑石峪”!
“此地!”他声音斩钉截铁,“地势险绝,两山夹一沟,壁立千仞,易守难攻!且位于博陵、赵郡、范阳三地交界之处,进可攻,退可守,更便于我等三家暗中策应、输送补给!如同巨兽之口,只待猎物入彀!”
“各家!”他目光如电,扫过李崇德、郑元晦和王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马上!将你们族中最核心、最精锐、最忠诚的私兵部曲,伪装成商队护卫、运粮民夫、逃荒流民、甚至……山匪溃兵!化整为零,昼伏夜出,避开所有官道驿站,取山间野径,秘密向此地集结!”
“记住,要务必隐秘!隐秘再隐秘!若走漏半点风声,引来那魔头警觉,或是被裴徽的探子嗅到味道,则满盘皆输,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语中的寒意让郑元晦又是一哆嗦。
他目光最后牢牢钉在李崇德那张冷硬的方脸上:“崇德贤侄!赵郡李氏武风最盛,子弟弓马娴熟,统兵之才亦为河北翘楚。”
“此路伏兵,关乎全局成败,非勇毅果决、精通兵事者不能统领!就由你统一调度指挥!各家所出兵力,务必精诚协作,令行禁止,不得有丝毫掣肘、保存实力之举!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沉重的数字:“人数……至少要一万五千之众!粮草军械,箭矢刀甲,各家按出兵比例,限期秘密运抵黑石峪指定地点!此事关乎各家存续血脉,望诸位莫要藏私!若有延误、短缺,便是自绝于五姓联盟!”
李崇德心中狂喜如惊涛拍岸——指挥权!梦寐以求的联军指挥权到手了!
这是攫取话语权的关键一步!
但狂喜之后瞬间又是一凛:卢老狐狸!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赢了,是你卢氏领导有方,运筹帷幄;
输了,便是我李崇德指挥不力,是李氏的罪人!
好算计!不过……他眼中凶光一闪:只要能握住这刀把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其三,诱饵!”
卢承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巨大的肉痛和挣扎。
他枯瘦的手指向地图上另一处被朱砂圈出、更为狭窄险峻如咽喉的标记——“落鹰峡”!
“此地!”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形如巨兽张口之袋囊,两侧崖壁陡峭如削,高逾百仞,猿猴难攀!谷道狭窄曲折,最窄处仅容数骑并行!林木遮天蔽日,正是设伏的绝地!‘黄巢’贪婪成性,尤喜劫掠世家积累以充军资、收买人心!我们便投其所好,放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放出消息!放出确凿无疑、由‘可靠渠道’泄露的消息!就说我范阳卢氏,为支援黑石峪联军,将押运一批足以支撑万人大军半年之用的粮草辎重!还有……”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狠厉,“还有我卢氏数代积累、秘不示人的一批珍宝古玩、前朝字画、以及……足量的金饼铜钱!价值连城!由我卢氏核心子弟亲自押运,精锐护卫,将经由‘落鹰峡’这条险峻但近便之路,运往黑石峪大营,以资军需!”
当他说出“价值连城”、“核心子弟押运”时,郑元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怀疑:卢氏真舍得下如此血本?连命根子都押上了?
王珪则更深:怕是虚实相间,真正值钱的未必有多少,但“核心子弟”……这饵倒是够分量够香甜……卢老狐狸,够狠!对自己族人都如此!
李崇德则是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拍案叫道:“妙计!落鹰峡乃通往黑石峪的必经咽喉,峡谷如肠,大军难展!只要他敢钻进来,便是自投罗网!某家儿郎的陌刀,早已饥渴难耐!卢公高义!竟以如此重宝与族中英才为饵,此战若胜,卢氏当居首功!”
他嘴上奉承,心中却在冷笑:老狐狸,你口中的“重宝”怕是要打几个折扣,那“核心子弟”也未必是真正的继承人吧?
不过只要能引来“黄巢”,管你是真是假!
只要进了峡谷,便是某家的盘中餐!
卢承嗣不理会李崇德的奉承,枯瘦的手掌在空中狠狠一握,仿佛捏碎了某个无形的头颅,声音带着血腥的杀意:“只要他敢进来……便是他的葬身之所!我已在峡谷两侧预设伏兵,滚木礌石、火油箭矢皆已备齐!到时,关门打狗!让他插翅难飞!”
卢承嗣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一刺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判词:“此计成败,首重机密!‘落鹰峡有重宝押运’这个消息,必须用最可靠的单线死士传递!且只传这一句!具体押运时间、押运者身份、辎重详情,一概不得泄露!各家的私兵调动,更要慎之又慎,如同鬼魅潜行,务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有半分泄露……”
他缓缓坐直身体,一股久居上位的、千年世家沉淀下来的森然杀意弥漫开来,手中的羊脂玉佛珠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声,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
“休怪老夫翻脸无情,先行清理门户!为了我等宗族的存续,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无论是谁,都必须……彻底抹除!” 那“咔”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让郑元晦浑身肥肉剧烈一颤,李崇德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王珪低垂的眼皮下精光爆闪。
……
密议在极度压抑、紧绷、时而爆发激烈争论(尤其是兵力分配和粮草筹措细节)的气氛中持续。
每一项细节都被反复推敲、质疑、妥协。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惨淡的鱼肚白。
那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透过繁复的窗棂缝隙挤入,与琉璃宫灯那愈发黯淡昏黄的光晕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和希望,反而将堂内众人熬得通红的双眼、苍白憔悴的脸色、以及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恐惧,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绝望。
最终,一份墨迹未干、带着浓重松烟墨气味的盟约,被铺在冰冷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
羊皮纸的纹理在微弱光线下清晰可见。
盟约上列着数条以血为誓的条款,核心便是卢承嗣提出的“锁喉”、“布网”、“诱饵”三策。
条款冰冷而残酷,充满了末世之盟的血腥味。
“以血为契,同生共死!若有违逆,人神共戮,族灭家亡!” 卢承嗣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沙哑和一种空洞的决绝,率先咬破早已因用力而发白的拇指。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渗出,他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将一枚鲜红的指印,重重按在了代表“范阳卢氏”的位置上。
殷红的血珠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晕开,如同绽放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曼陀罗花。
郑元晦面如死灰,在贴身老仆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咬破手指,几乎是用整个手掌压上去,才在代表“荥阳郑氏”的位置留下一个模糊不清、边缘溃散的血印,如同他此刻崩溃的精神。
李崇德眼中闪烁着狂热与野心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用力按下!
血迹清晰、深红、边缘锐利,在代表“赵郡李氏”的位置上显得格外张扬而充满力量感。
王珪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利落。
他伸出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咬,渗出血珠,然后精准、稳定地按在代表“太原王氏”的位置上。
血迹边缘整齐,颜色深沉,如同他此刻深不可测的心境。
数枚带着体温、汗水和各自复杂心思的血指印,在昏黄与惨白交织的诡异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而狰狞。
它们彼此独立,却又被冰冷的盟约条款强行捆绑在一起。
他们赌上了千年世家积攒的所有底蕴、人脉、财富、乃至子弟的性命,编织了一张自认为天衣无缝、足以绞杀任何凶兽的死亡之网。
这张网,撒向了那个名为“黄巢”的恐怖漩涡,也撒向了深不可测、充满血腥的未来。
琉璃宫灯的光芒在渐亮的、却毫无温度的晨曦中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缕青烟。
堂内瞬间被一种更灰败的、如同墓室般的微光笼罩。
卢承嗣彻底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沉重的眼皮耷拉着,望着盟书上那刺目的、尤其是代表“范阳卢氏”的那一枚血印。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已经麻木,裂痕处的细微刺痛仿佛消失了。
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死寂中反复叩问,如同丧钟的回响:这张倾尽心血编织的网,真能缚住那条毁天灭地、似乎来自幽冥的魔龙?
还是……这网本身,便是我们为自己挖掘的、连同这千年的荣耀与沉重的枷锁一起埋葬的……巨大墓穴?
他仿佛闻到,那血印散发出的,不是铁锈味,而是……腐朽的气息。
王珪在血盟后第一个悄然离场,他的身影融入门外渐亮的灰白中,袖中似乎滑落一片边缘带着奇异暗红纹路的青铜甲鳞,无声地落入廊下阴影。
卢承嗣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金属反光,但疲惫和绝望让他无心细究。
李崇德按着剑柄,看着盟书上的血印,眼中燃烧着野心,却未察觉身后阴影里,一个卢氏死士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掠过他的脖颈。
郑元晦被仆人架着离开时,袖中掉出一枚小巧的、刻着郑氏族徽的玉蝉,滚落在地毯边缘,无人注意。
……
……
厚重的青条石墙壁,隔绝了长安夏夜的燥热与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将整间密室包裹成一座沉寂的冰窖。
这里是昔日李隆基处理最不可告人之秘的所在,如今,它迎来了新的主人。
空气凝滞,带着地下石室特有的阴冷湿气,混合着紫檀木桌案散发的沉郁木香、上等松烟墨的凛冽气息,以及一种铁器般冰冷的肃杀感。
没有窗户,唯一的生机是墙壁上几颗嵌在精铜托架中的夜明珠,它们散发着恒定、柔和却毫无温度的白光,如同凝固的月光,将室内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现,却又因缺乏明暗变化而显得格外苍白、压抑。
巨大的紫檀木桌案如同黑色的磐石占据密室中央,上面摊开着一幅几乎覆盖整个桌面的巨大舆图。
绢帛细腻,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关隘城池,从潼关的烽燧到蜀道的险峻,从河北的平原到安西的戈壁,帝国的心脏与边疆尽收眼底。
朱砂标注的符号如同凝固的血点,尤其醒目的是滹沱河上游一处被重重圈出的鹰喙状山谷——“落鹰峡”。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桌角一座青铜仙鹤烛台上,粗如儿臂的白蜡偶尔爆裂烛芯,发出细微却异常刺耳的“噼啪”声。
这声响非但不能打破沉寂,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更广袤的寂静吞噬,更衬出此地令人心脏为之紧缩的压迫感。
裴徽身着一袭素净的月白常服,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立于巨大的舆图之前。
那张脸在夜明珠冷光映照下,依旧保持着十七岁少年的清俊轮廓,肌肤如玉,细腻得不见一丝瑕疵。
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历经千年风霜的古井寒潭,沉淀着与面容极不相称的沧桑、锐利与洞悉一切的冰冷。
清亮的目光此刻正牢牢锁在舆图上那点刺目的朱砂——“落鹰峡”上。
指尖传来的绢帛微凉触感,仿佛连通了百里之外的险峻山谷。
蜀中甲娘传回的密报——杨国忠与“延王”安然入蜀——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彻底搅动了看似平静的水面。
杨国忠的奸猾如狐,“延王”身份可能带来的号召力……蜀中,已成必须拔除的毒瘤。
潼关?那不过是叛军最后的坟场,在冯进军、张巡的铁壁合围下,覆灭只在旦夕。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潼关的烽烟,落在了更宏大也更凶险的棋盘上。
召回郭襄阳、魏建东的三万精锐拱卫长安与天工之城,正是为了织就一张无形的巨网,防备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流亡宗室、叛军余孽,还有那些盘踞千年、根系深植的七宗五姓残余。
此刻,他们的反噬,才是真正致命的獠牙。
卢承嗣选落鹰峡……这老狐狸,果然够狠,也够毒。
杜黄裳侍立在裴徽右后侧一步之遥,身着深青色文官袍服,面容沉静似水,眼神内敛如古井无波。
他刚刚以清晰平稳、条理分明的语调,低声禀报了潼关叛军的困兽之斗、各地节度使暧昧不明的观望姿态、以及天工之城新式“神机弩”的惊人进度。
此刻,他微微躬身,嘴角噙着一丝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笃定笑意,恭敬而不失从容地开口:“殿下,一切皆已安排妥当。遍布天下的‘天工快报’驿站,以及我们无孔不入的‘暗报’网络,明日卯时初刻,将如臂使指,同步刊发四条消息。”
看着裴徽专注审视舆图的背影,杜黄裳内心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敬服。
年仅十七,布局却已深远如渊!
这四条消息,是他殚精竭虑的成果,更是殿下宏大棋局的关键落子。
他深知自己正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辅佐的是一位注定开创新纪元的雄主。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误!
元载侍立于杜黄裳稍后侧,同样身着官服,身形略显清瘦,面容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清癯。
他恭敬垂首,眼神却灵动异常,在低垂的眼睑下飞快地转动着,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每一个可利用的信息。
当杜黄裳侃侃而谈时,元载心中暗潮翻涌:“杜黄裳此子,年岁与我相仿,心思手段却已如此老辣周全,深得殿下信重……假以时日,必是我元载仕途上不可小觑的劲敌!甚至……是必须逾越的高山!”
这个念头刚起,他忽觉一道目光如冰针般刺来。
是殿下!元载瞬间如坠冰窟,仿佛所有心思都被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看穿,内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行压下惊惧,知道必须立刻表现自己的价值。
罗晓宁安静地伫立在密室光线稍暗的角落,面容清癯儒雅,气质温和内敛,如同一位饱学的教书先生。
他正专注地捻着颌下几缕短须,审阅着手中一份刚由密探用特殊药水显影译出的密报。
眉头先是习惯性地微蹙,随即迅速舒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睿智光芒。
他是裴徽埋在废太子李琮身边最深、最利的一颗钉子。
严武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裴徽身后,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浓眉虎目,身着玄色轻甲,气息彪悍凛然。
他双手抱臂,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室内,如同守护领地的猛虎。
对文臣们的机锋谋略,他听得半懂不懂,但守护殿下的忠诚与战场杀伐的直觉却无比清晰。
郭千里站在严武身侧稍后,同样甲胄在身,但身形更为粗壮,脸上带着战场风霜留下的粗粝痕迹。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理解那些文绉绉的对话,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焦急,显然更适应战场上的直来直往。
“落鹰峡……”裴徽的声音在死寂的密室中响起,清越如玉石相击,尾音却拖着一丝洞穿迷雾的、冰冷的嘲讽,“卢承嗣这条千年老狐,倒是给自己选了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他的指尖在朱砂标记上轻轻划过,仿佛在丈量着对手坟墓的尺寸。
杜黄裳适时地跨前半步,确保自己的声音清晰传入裴徽耳中,也落入在场所有人心里:“其一,”
他声音平稳有力,如同在宣读不容置疑的律令,“头版头条,以最大字号,最醒目位置,详述殿下赫赫战功,力挽狂澜于既倒,救社稷于倾覆之际的不世奇功!字字皆用血火淬炼,务求镌刻人心,使殿下之英名伟绩,如煌煌烈日,光耀天下,令宵小不敢仰视!”
“其二,”他的声音压低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戏谑,“以那李隆基的名义,刊登其‘痛悔前非’、‘深明大义’之密旨。”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强调道,“一者,‘坦诚’殿下乃其流落民间之真龙血脉,天命所归;二者,‘昭告’天下,其感念殿下再造乾坤之功,自愿效法古圣先贤,禅位于殿下!玺印、笔迹,皆由宫中旧人及顶尖巧匠合力仿制,足以乱真,纵使李隆基亲临,亦难辨真伪!”
“其三,”杜黄裳的语气陡然转为凌厉,如同出鞘的寒刃,“将我们手中掌握的铁证——叛军与七宗五姓门阀、杨国忠逆党之间往来的密信原件影印(天工之城新式印刷术之功)、经手的钱粮账簿副本、关键人证(如被俘叛将)画押供状——悉数公之于众!条分缕析,坐实此次安史滔天之祸,实为这些国之巨蠹,为谋私利,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叛贼,祸乱天下!务求将其钉死在叛国逆贼的耻辱柱上,使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其四,” 他眼中精光暴涨,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同样以无可辩驳的铁证链——延王府忠心老仆的血泪证词(已妥善保护)、李玢幼年隐秘胎记的宫廷御医记录(原件已‘寻获’)、以及假冒者过往在江湖上厮混时留下的详尽痕迹(由‘暗报’穷搜而得)——彻底揭穿蜀中那位‘延王李玢’的惊天骗局!”
“证明其不过是杨国忠为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奸计,精心寻来的、训练有素的赝品!斩断杨逆在蜀中妄图借宗室之名,蛊惑人心、割据一方的根基!”
裴徽的目光终于从舆图上抬起,落在杜黄裳脸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