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身边肃立的众人。
剑仙李太白怀抱长剑,白衣在昏暗中依然醒目,神情淡漠,仿佛尘世喧嚣皆不入耳,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对未知的警惕。
心思细腻如发的女道士李季兰则秀眉微蹙,正仔细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和简易伤药,指尖灵巧地翻动着小瓷瓶。
她身后,是二百名精挑细选的护卫,个个眼神精悍,气息沉稳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忠诚与勇武的气息凝结成一股无形的力量。
李腾空被留在了天工之城,让其陪着且贴身保护漂亮娘亲,裴徽心中掠过一丝温情与歉疚,但随即被更沉重的责任压下。
“出发。”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沉寂。
他率先踏入那幽深、仿佛通向地府深处的密道入口。
一股混合着陈年泥土、苔藓霉变和地下水汽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密道内壁粗糙,湿滑冰冷,狭窄得仅容两人勉强并行。
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投下无数扭曲、晃动、如同鬼魅狂舞的巨大阴影。
脚步声被刻意压到了最低,只剩下鞋底与湿滑地面摩擦的微响,以及众人极力控制却依然清晰可闻的、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地底特有的混浊。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这绝对的寂静里,竟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黑暗和压抑几乎要吞噬人的感知。
终于,前方引路的护卫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殿下,到了。”
裴徽亲自上前,锐利的目光在角落的阴影中逡巡。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摸索着,指尖掠过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砖。
突然,他动作一顿,用力踩下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却微微凸起的石砖。
“嗡……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沉闷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从石壁深处传来,仿佛沉睡的巨兽在苏醒。
面前的石壁微微震动,尘土簌簌落下,缓缓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向上延伸的狭窄石阶,尽头隐没在更加浓重的黑暗里。
两名护卫高手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动作迅捷而轻盈地攀上石阶,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咯吱”声从上方传来,紧接着,一股带着长安城特有烟火气息、微凉而新鲜的夜风,如同久违的甘泉,猛地灌入这沉闷的地道。
一个护卫小心翼翼地探下头,压低声音,带着确认后的笃定:“殿下,出口安全,无人。”
裴徽深吸了一口这带着自由气息的夜风,在众人更加严密的环形护卫下,踏上了冰冷的石阶。
当他终于从地道口踏出,双脚踩在不良府这处废弃库房地窖布满灰尘的地面时,这位搅动天下风云的立节郡王,如同自幽冥归来的复仇之魂,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叛军重兵围困下的长安城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在熟悉不良府如掌上观纹的护卫引领下,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溪流,快速而寂静地穿行在复杂交错的廊道与庭院中,目标直指核心的议事大厅。
不良府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城头隐约传来的刁斗声,更衬得此地如同鬼域。
裴徽的心神已完全沉浸在对即将展开的部署的思虑中。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条回廊,议事大厅的轮廓已在望时,裴徽的脚步骤然一顿!
他那久经沙场、对细微声响异常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该在此刻此地出现的异响——那是一阵被刻意压抑、却带着浓烈情欲气息的、粗重浑浊的男子喘息,紧密交织着女子娇媚婉转、如泣如诉、却又强行压低的呻吟!
声音的来源,清晰无误地指向了前方不远处,丁娘那处独立院落的方向!
裴徽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被冰冷的、足以冻结空气的怒火所取代!
“岂有此理!”他心中惊怒交加,“不良府重地,值此危如累卵、大战一触即发之际,竟有人胆敢在此行此苟且之事?!视军纪为何物?!视本王为何物?!”
一股被冒犯、被亵渎的强烈怒意直冲顶门。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的廊道和院墙,死死锁定声音的源头。
身后的李太白眉头微挑,握剑的手紧了紧;
李季兰更是脸色一白,眼中闪过震惊与鄙夷。
护卫们无声地散开,手按上了刀柄,警戒提升到极致。
裴徽的脚步不再迟疑,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处院落。
当他走到丁娘居所紧闭的房门外,确认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正是从这扇门内毫无顾忌地传出时,他脸上的惊诧被冰冷的愠怒彻底覆盖。
“丁娘?”一个名字在他脑中闪过。
丁娘是他麾下的核心人物,一直替他掌管着至关重要的不良府。
裴徽的理智告诉他,此刻撞破下属私事,有失身份,也非明主所为。
他脚步微顿,一丝犹豫掠过心头。
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刹那,房门内,一个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谄媚与急切的男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清晰地刺入裴徽的耳中:“丁娘……我的好丁娘……心肝儿……你……你这不良将的权力……可要好好帮衬哥哥我……等郡王殿下大事成了……登临九五……哥哥我位列三公……少不了你的诰命夫人……凤冠霞帔……”
这声音——是元载!
裴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混合着被愚弄、被算计的冰冷怒意,如同地底喷发的岩浆,瞬间从心底最深处炸开,席卷全身!
“元载?!”他几乎在瞬间就确认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这个素有才名、文采斐然,却心术不正、善于钻营、如同跗骨之蛆的投机者!
“好个狼子野心的狗贼!”裴徽心中杀机暴涨,“竟敢利用丁娘,图谋我不良府大权?!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不思报效,反而结党营私,算计本王的基业?!真是狗胆包天,不知死活!”
“好大的狗胆!”胸中积郁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什么体面,什么隐私,在这一刻都被这赤裸裸的背叛和算计焚烧殆尽!
裴徽眼中寒光爆射,几步抢到门前,右脚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和胸中翻腾的怒意,如同攻城重锤,狠狠地踹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忠诚与背叛界限的房门!
“轰——咔嚓!!!”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在死寂的不良府中炸响!
门栓应声而断,碎裂的木屑如同爆炸的弹片般四散飞溅!
沉重的门板向内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烛火剧烈摇曳的光线,瞬间将屋内最不堪的景象暴露在闯入者冰冷的视线之下。
一张凌乱的床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正以最原始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一个微胖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动作急促而忘形;
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一件刺眼醒目的鲜红肚兜成了此刻最荒谬的焦点。
她两条光洁修长的腿紧紧缠在男子腰间,口中正发出情动不已、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巨大的破门声如同九天惊雷,在两人情欲的云端轰然炸响!
床榻上忘情交缠的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动作瞬间僵死!
所有的情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
男子惊恐万分地猛然回头,女子也慌乱地侧首,脸上还残留着情动的红晕,但瞬间被极致的惊恐所覆盖——
四道目光,带着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恰好撞上了门口裴徽那双在摇曳烛火下闪烁着骇人寒芒、如同深渊般冰冷无情、蕴含着雷霆震怒的眼眸!
“殿……殿下?!”元载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天灵盖,魂飞魄散!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的惊叫,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赤条条地从丁娘身上滚落下来,“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几乎让他当场失禁。
丁娘的遭遇更是凄惨。
她看清门口如魔神般矗立的身影时,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如同被扼断喉咙般的尖叫!
花容失色到了极点,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榻,手脚并用地扑向地上散落的衣物。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瘫软,手指哆嗦得不听使唤,几次抓起衣物又掉落下去。
她只能胡乱抓起一件外衫勉强裹住身体的关键部位,便彻底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比元载更甚。
她想求饶,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无边的羞耻感和对死亡的恐惧将她彻底吞噬。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元载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惊恐的喘息,和丁娘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绝望的啜泣与身体剧烈颤抖带来的衣料摩擦声。
空气中,情欲的腥膻与冰冷的死亡恐惧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般的气息。
裴徽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门口,冷冷地俯视着地上两滩烂泥般的身影。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不息,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丁娘是他重要的心腹属下,手中掌握着长安乃至天下的无数秘密;
元载此人,虽心术不正,却颇有几分歪才和手腕,尤其在钻营和实务上。
男欢女爱虽是人之常情,但元载此刻接近丁娘,其心可诛!
若换成王维、严武这等品性端正、有古君子之风的人,他或许只会冷脸训斥几句,小惩大诫。
但元载……其行其心,已触及他的底线!
杀之易如反掌,但……值此用人之际,废物亦可利用。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缓缓扫过抖成一团、面如死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元载,以及几乎要因恐惧而晕厥过去、额头紧贴地面的丁娘。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息,每一秒都让地上的两人如同在滚烫的刀山上煎熬,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元载和丁娘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千刀万剐、乱刃分尸时,裴徽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如同两块寒铁在冰水中摩擦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绝望的死寂,只吐出四个字:“穿好衣服。”
这简短的四个字,对于元载和丁娘而言,无异于九天之上传来的救赎仙音!
两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
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摸索、抢夺着散落的衣物。
元载的裤子套反了,腰带几次系不上,慌乱中甚至踩到自己的裤脚,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丑态百出。
丁娘的裙带系得歪歪扭扭,头发散乱地贴在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脸上,她几次试图整理,手指却抖得厉害。
整个过程,两人连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他们淹没,只剩下对门口那尊“杀神”无边的恐惧。
待两人勉强将衣物穿戴整齐,虽然依旧衣衫不整、仪态尽失,但至少遮住了身体,再次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跪伏在地,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抬起分毫时,裴徽才再次开口。
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两人脆弱不堪的心防上:“元载。”
“罪……罪臣在!!”元载的声音抖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丁娘。”
“奴婢……奴婢在……”丁娘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绝望的颤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