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付闯这一趟,可真是九死一生。
当初老郑叫他过去,是因为在他们屯子旁边的大山里头发现了一个金矿。
是进山打猎的兄弟们捡的漏儿,两伙儿淘金客同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就直接干起来了,他们两败俱伤,让跑山的人发现了。
有这好事儿,谁会放过!
屯子里的人立马就组织起来进山了,本来他们都是当兵的,有的伤了、残了,有的岁数大了,就退下来都住到这儿了。
老郑手底下的亲兵倒是也可以上山看着,武器都是齐全的,更稳妥。
可是偏赶上那几天部队调动频繁,他抽不出人手来了,急需一个靠得住的人救场。
他就想起付闯来了,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人品没的说。
付闯接到电报就过去了,当初自己受了伤都是在那儿养的,这点儿事儿算什么?!
可是他上了山待了半个多月,事情开始不对劲了,送粮食的怎么没来呢?
他跟村里几个男人在山上住着,粮食和日用品都是屯子里的人五、六天一送,这回都过了快十天了,怎么还没人来呢?
派个人下去,没回音,再派个人下去,又没回音,付闯坐不住了,带着剩下的人悄悄摸下了山。
这一下山才发现变天了,日本人已经把齐齐哈尔给占了,而且要把小屯子并到一块儿,山边儿上都不许有人,也不许上山。
说是有抗日的人进了山了,不能让他们通过这些人家得到补给,等到大雪封山就把他们封死在山里。
老郑他们的小屯子被迁并了,先前下山的人也都给扣下了。
付宁带着人趴在草丛里、山梁上,睁着眼睛到处找,总算是把人找到了。
可是找着了也只能跟着大家一块儿走,都是老弱妇孺,跑都跑不动。
吃饭也是统一的,一天就是一顿黑乎乎的杂合面糊涂,一人再给一个糠窝头,饿得人走路直打晃。
他们没饭吃,押送他们的日本兵吃得可是丰盛的很,又吃又喝,喝多了还和咧和咧的又唱又跳。
听着日本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付闯不动声色的往跟前凑了凑。
他可是会日语的。
这帮人说,他们的开拓团马上就来了,把这些人迁走,那些开垦好的土地立马就是日本人的了。
将来出产的粮食不仅能养活那些在日本国内活不下去的农民,还能交给军队做军粮。
这些中国人?不重要!
把他们赶到没有耕地的地方,让他们开荒,等地都开垦好了,再赶走就行了,多好!
屯子被迁并的时候,天都开始冷了。
他们被赶到河滩地上,说是让他们自己建房,可是这儿连个背风的地方都没有。
只能临时搭些棚子避避风,但是要这样过冬,人都得冻死了。
每天都有人扛不住得病,病了也没有药,只能看自己命硬不硬。
想活着就得跑!
天天有人跑,天天有人被抓回来枪毙,尸体就直接扔进冰窟窿里。
付闯每天都主动给那些日本兵干活儿,就为了打探消息。
东北现在都到了日本人手里了?!
这么快吗?!
那他们怎么跑?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翻山往南跑,还是得扎老林子里去。
往南进了奉天的地界再往西转,看看能不能摸进热河。
就在他们不停谋划的时候,下雪了。
下雪好啊!雪能遮挡住他们行动的痕迹,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整个儿河滩上落满了白的时候,一块儿大石头就砸开了哨兵的脑袋。
这些人原本就是不同村子的人被赶到一块儿的,跑的时候自然也是按着原来的村子抱团儿的。
付闯他们这个小屯子人数最少,但却是头一个把巡逻卫兵干掉冲出去的。
后面的人呼呼啦啦都跟着跑,这一大拨子人可是显眼啊,追兵也大都奔着他们来了。
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很快这些逃跑的人就成了日本兵的活靶子。
他们携家带口张惶的在雪地跑,好不容易钻进山林的时候,也就剩下一半儿的人了。
付闯跟几个老兵一商量,先去了他们发现金矿的地方,那里有两个地窨子,还留着着些盐,出来的人有挂彩的,得找地方养伤。
谁知道在这大山里,他们居然碰上了老郑,他跟着正规军也退到山里来了。
这回可是有了主心骨了,大家都摩拳擦掌喊着要报仇。
这帮小鬼子战斗力确实强,装备后勤都跟得上。
更重要的是中国的军队没有强有力的领导,各自单干的多,还有反水投降的,带着敌人来剿原来的同袍。
仗越打越难,人越打越少。
等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老郑他们的总指挥投降了。
我的天,那一片骂声。
付闯跟着他们走出了大山,有伤的治伤,有病的治病,饿了好些日子了,先吃两顿饱饭。
他正计划着等身体恢复恢复就跑呢,那总指挥又拉着队伍换个地方抗日去了。
这招儿挺高啊!
可惜没能下成一盘棋,反而让人围起来了。
最后没办法,三万多官兵、一万多家属从海拉尔坐火车到了满洲里,然后退到苏联去了。
一进了苏联,他们就跟军队分开了。
当兵的都缴了械,待遇跟战俘一样。
他们这些家属要好一点,给治病治伤,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付闯手里领着屯子里剩下的孩子,一个都不敢撒手。
为了这些孩子,他们的长辈一个一个的在断后掩护里没了命,临走的时候把那一双一双的小手交给付闯。
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不求别的,把孩子带走,给他们一条生路。
付闯拉着他们从满洲里到伊尔库茨克,再到托木斯克的接管处。
一直到去年二、三月份的时候,才有消息,他们可以回国了。
但是只能坐着闷罐火车一直往西从新疆入境。
一起进了苏联的人有的就留下了,加入了苏联红军,等待反攻的时机。
那几个领头儿的将军都从莫斯科坐飞机去了欧洲,再转海路回上海,剩下的人开始分批上火车出发。
老郑他们都在战斗里牺牲了,现在一个能伸手帮他的人都没了。
闷罐火车不透气,也不保温,二月的西伯利亚温度极低,一车一车的人拉走,路上死了不少。
付闯擤了擤鼻子,给付宁他们比划了个数儿,“从进了苏联到回国,两成,至少两成的人没活着回来!”
付宁正算着,三万多官兵、一万多家眷,差不多就是五万人,两成也得有一万人埋骨异乡。
“三哥,我这回能带着他们回来,真的又是得了你的济了!”
我??
离得这么远,我能帮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