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郊,吴安表情复杂,将手中的另一份口供递给宋灵淑:“与张闵家一样被骗的盐户还有很多,这些大盐商故意蒙骗盐户高价买盐田,也是想借机挑拨盐户共同对抗新盐法。”
大盐商在背后推着普通盐户走投无路,诱使他们下海为匪,借此扰乱沿海,逼迫朝廷取消新盐法。
宋灵淑气恼道:“此次新盐制令一出,几乎往大盐商脖子上套了根绳,谁敢私卖私制,谁就当场‘毙命’。这帮油头肥耳的盐商们,可不得拉上更多人共同抵抗新盐法推行。”
这帮盐商心里门清,光任他们对抗朝廷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是牵涉到众多沿海盐户,再强行施行新法,只会惹得百姓怨声载道,祸乱四起,只能顺着他们的心意取消……
吴安认同点头,“只是可怜了南水港无辜丧命的普通百姓……这么多条人命,全成了他们制造舆论的筹码……”
“挑起匪祸者一个都逃不掉,不管是袁复这边的人,还是藏在背后的盐商,会让他们用命来偿还笔血债!”宋灵淑脸色渐冷。
……
东郊小院内。
房前摆放着两条长桌,上面是琳琅满目的烤鱼鲜果,陶罐里的果酒散发着淡淡酒香,勾得人垂涎欲滴。
薛绮看得直咽口水,往门口张望一眼,又朝后厨催促道:“余大,你的鱼汤还没好吗,再烧下去都要烧干了。”
“莫急莫急,好汤不怕晚,宋中丞还没回来,慢慢炖着。”余大在厨房里不停忙活,给余二和李进递去蒸熟的鱼饼。
许士元和王崧聊得热络,其他人都在各自帮着打下手,贺兰延看着桌上的烤鱼,馋得口水直流。
阿丹和小奴儿蹲在院门口埋头啃鱼干,老蓝也和两个小孩一样,蹲在另一边拿着鱼干当零嘴吃。崔媖娘嘱咐了阿珍几句,转身就要出院门,刚拐了个弯就碰到宋灵淑回来,身后跟着阿平阿东兄弟俩。
“就等你了,一大早忙什么呢,莫不是出海打渔了?”崔媖娘朝宋灵淑打趣一句。见阿平走在最后,沉默寡言的样子与平日里完全不同,不禁投去好奇的眼神。
“打渔我是不会,放套我还会点!”宋灵淑笑道,至于是套鱼还是套人,总归都大差不差。崔媖娘顿时来了兴致,拉住问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说,一会儿说……”说罢推着崔媖娘往院中走。
院中众人见宋灵淑来人,纷纷起身招呼,鲜香四溢的鱼汤也很快端上了桌。
不多时,吴安带着戚山庭和陆元方进来,院中众人忙起身见礼。历经昨日共同应敌,原本素不谋面的一群人,都已经熟络起来。
就着果酒几轮推杯换盏后,宋灵淑说了张家的事。崔媖娘责怪阿平没有找她,阿平阿东兄弟起身告罪,只说不想连累其他人。
戚山庭与陆元方对视一眼,看出了张家背后的内情,说道:“张闵受人蒙骗诱导,也算事出有因,届时刑部会据因量刑。对张家之事也会追查到底,还张家一个公道。”
有刑部侍郎亲口发话,阿平阿东兄弟二人喜不自禁,连连感激。
崔媖娘惦记着张家之事,但对新盐法又不了解,坐到宋灵淑旁边,询问何为官制官卖,又何为民制官收。
席上众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除许士元知晓新盐法令推行,对私盐市场的影响外。其他人只知官府开始对私盐全面管制,并不清楚具体举措到底有多大改变,对盐户的影响有多深。
戚山庭只低头饮酒,示意由宋灵淑来说说,私盐和官盐的前因后果。
宋灵淑也就当仁不让,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众所周知,在先帝还是太子时,大虞就已经放开了对私盐的管制,官营私营并行,至今已有六十余年。”
“官盐是由各地州县官衙自采自制,输送售卖。在过去严禁私盐时,各地官吏贪腐严重,以致于官盐价高且杂质多,逼得百姓不得不偷偷购买私盐,这才造成私盐屡禁不止。与其放任私盐泛滥,不如直接开放征收盐税,这便是官私并行的盐税制。”
崔媖娘恍然,点头道:“按理说官私并行的盐税制就很好了,为何还需要改制?”
薛绮脸上浮起冷笑,“因为对朝廷低估了这些盐商的贪婪,也低估了放任私盐,又没全程监督的后果……”
从小生活的海边的孟阳和阿平兄弟,清楚盐商的无耻和贪婪,坐地涨价都是常有的事。
“放开了私盐管制,却未对盐价进行干预,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坏的结果……”宋灵淑微微皱眉,“西北以及不产井盐、海盐的地区,盐商便联合起来实行垄断,抬高价格,逼百姓高价买盐。”
“而官盐因私盐产量与品质都差于私盐,官盐滞销被迫缩产,对西北地区是远水救不了近渴。贩私盐的部分家族成了一方豪强,在西北地区,连当地官吏见了他们都得退让,假以时日,岂不危害社稷?”
崔媖娘神色凝重,“确实是隐患……”
私盐做大,盐商就会与州县官员勾结,瞒报私盐产出,漏交税盐,这几乎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弊病。
宋灵淑道:“此次朝廷设立盐铁司,就是为了清除这个隐患,实行民制官收新盐制法。即,禁止盐商私收私卖,由当地州县收取官盐私盐,限定斤重,封印为记,一袋为一引,编立引目号簿。”
“盐商缴纳税额及盐价领引,凭借盐引核对号簿,支盐销出。短引限定一年,只能行销本地,长引限定一季,可行销外地。卖盐后需向地方州县缴引,核对引簿。”
“盐商凭盐引支盐行销,皆由官府盐库中发出,严禁越界、私卖、私制、伪造盐引和超额夹带,每地关口实行查验,如若发现违规者,对其加倍罚银惩处,违规满三次者,将永久禁止支取盐引。”
崔媖娘听后,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个法子好,不仅制止了私盐乱象,又能保证进行税收,管制住所有官盐私盐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