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有些不赞同,低声:“她都嫁进你们李家了,是你的晚辈。晚辈孝顺长辈,本来就是应该的。”
“没什么应不应该。”李缘摇头:“她可以不应该。茂盛不孝顺,我可以怪他。至于儿媳妇,我不可强求。”
黄河水闷声:“你儿子是孝顺,偶尔几年也见不上一面,再孝顺也孝顺不了。好不容易儿媳妇能近些,却对你不管不顾。”
“我不好好的吗?”李缘低笑:“哪里需要他们来照顾。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状态。”
黄河水忍不住嘀咕:“你说你也真是的。你膝下也就两个儿女,还双双往国家机密部门送。以前年轻有为,怎样都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啊,你都七十出头的人了,还逞什么强。”
“这不能怪谁。”李缘摇头:“他们有本事能报效国家,便得好好去干。没有国,哪来的家。他们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很为他们骄傲。既然决心报效国家,以身许国,就没法再许家了。我不后悔,他们也不会后悔。”
黄河水撇撇嘴:“你不想孩子?真的?”
“想。”李缘苦笑:“……哪有不想的。可我尊重他们,也只能支持他们。”
黄河水又问:“茂盛没说请年假回来吗?”
“没有。”李缘答:“偶尔三两个月都接不到一回电话。前一阵子收到一封问候信,别无其他。”
黄河水追问:“平时不能给他写信吗?”
“不一定能收到。”李缘摇头,“无妨,也没什么要说的。”
黄河水觉得有些奇怪,问:“你儿媳妇不带孙子孙女来看你,你也不找过去亲近一下孩子?”
“不了。”李缘低声解释:“儿媳妇不喜欢孩子们跟我太亲近。”
黄河水觉得甚为奇怪:“她拦着?不是吧?你说你老是老了点,但不至于老掉牙,浑身老人味啊。为什么不让孩子跟你亲近?你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跟你亲近难不成还能有缺点不成?”
“不知道。”李缘也是想不明白:“也许只是心中还有怨气吧。孩子们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听妈妈的话是应该的。只要他们一家和睦,其他都无所谓。”
黄河水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沉声:“小姑子那边出了事,也不是她故意所为。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受了妹妹拖累,后来不是也调查清楚澄清了吗?至于还揪着不放?再说了,你不是说京都这边后来给芳菲补分了一套房吗?你说给他们母子三人住,给了对不对?”
“给了。”李缘答:“一开始帮他们租了房子过渡。最近天气冷,好像搬过去了。”
“好像?”黄河水惊讶问:“连跟你说一声都没有吗?京都市区现在那么大吗?至于这么一段路都走不来?”
李缘不在意笑了笑,“无所谓,他们过得好就行。”
黄河水低问:“两个孩子呢?你没去问问看?”
“没。”李缘摇头:“他们的妈不让他们跟我亲近,我还故意背着她去见孩子,这不让他们为难吗?孩子理当跟妈妈和睦相处,我已经老了,有或者没有,差别不大。”
以前几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已经习惯了。
相比之下,如今想见就能见上,算是进步颇大。
“人呐,莫要太贪心了,该知足常乐。”
黄河水白了他一眼,轻哼:“你呀,就是太纵着他们。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这不很正确的做法吗?”李缘好笑反问:“怎么?我还做错了?”
黄河水郁闷道:“没错,错的是我,我就不该为你抱不平。”
李缘哈哈笑了。
黄河水却很心疼他,低问:“要不,等茂盛下回来看你,我跟他悄悄说几句?”
“千万别。”李缘按住他的手,感激道:“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千万不能这么做。”
黄河水皱眉反问:“为什么?茂盛那孩子那么优秀,又有正直感,他不会舍得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我不孤零零。”李缘摇头:“我有你们作伴,有小婉一家子照顾着,不知道过得多舒坦。”
“可毕竟不一样啊。”黄河水语重心长道:“老李,小婉再孝顺,她也只是你的徒弟。你将儿女培养长大,他们理当孝顺你。茂盛让他妻子带着儿女来这边,图的就是能离你近些,能就近照顾你。”
“可我不需要。”李缘低笑:“他们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比我重要多了。”
黄河水冷哼:“你呀,就是死鸭子嘴硬。”
“真不是。”李缘解释:“我养育儿女长大成人,见他们都有本事报效国家,我已经很欣慰。别人是养儿防老,可我从没这般想过。”
黄河水惊讶挑眉:“没想过?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缘答:“我想的是将他们培养长大,倘若金榜题名,自当报效祖国。如果寂寂无名,那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老百姓,知礼守法就够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生养他们,不是图养儿防老那一套。我只希望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追求自己的梦想,照顾好自己的小家,便足矣。”
“你这观念可真够……特别的。”黄河水咕哝:“我算是头回听到。”
李缘好笑摇头:“并不特别,只是没多少父母愿意主动说,所以不知道。其实,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真正为儿女好的父母,都是尽力托举儿女,尽量不成为他们的负担。我亦如此。”
“你为他们也够多了。”黄河水心疼低声:“你呀,只为别人着想,丝毫不顾着点自己。你女儿都没了,只剩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还不能靠他,那你以后……”
“还有几个徒弟和小婉。”李缘丝毫不在乎,道:“小婉很细心,待我如父亲办敬重。等我老了,干不动了,给我一口饭就行。如果能闭上眼睛就没了,那我就太幸运了。到时你们随便找个宽阔的山坡,将我埋了,一坯黄土了事就行。”
黄河水越听越生气,皱眉瞪他。
“呸呸呸!你是要活到一百多岁的老妖精,谁允许你这么说的?快吐口水,下次不能再提一个字。”
李缘哈哈大笑,道:“老妖精只怕会吓死人,还是别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够幸运了,不好太贪心。”
黄河水一时来了好奇心,问:“老李,你觉得你大概能活几岁?”
“以目前的身体状态看,尚可。”李缘实话实说:“但上了七十后,身体的素质渐渐大不如以前。如果八十来岁那会儿,还能干活抱孩子,那我能努力活到八十多。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黄河水摇头:“我猜你至少能活到九十几,至少。你现在的身体感觉比我还要好。”
“哈哈。”李缘笑开了,“不一定能。你的感觉不一定正确。凡事总有例外,人也可能有意外。”
黄河水摇头:“意外就是意外,这个做不得数。”
“哎。”李缘辩解:“命哪能做不得数。时也命也,大多数时候是由不得人的。”
黄河水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李,你这句话说的在理。有时候,真的是由不得人。”
李缘知晓他有感而发,连忙转开了话题。
“过了年后,振关就能正式进入电力部上班。孩子勤快又上进,是一个好孩子。要不,咱们送他一点礼物鼓励鼓励。”
“应该的。”黄河水笑开了,“就职礼物,都是相熟的长辈送。咱们都在这边,哪有不表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