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乐器了？”
“带、带来了！”成萧如蒙大赦，连忙将背后的吉他包小心翼翼地取下，放在腿上。
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吉他。
与他本人的落魄不同，这把吉他被保养得极好，琴身擦得锃亮，没有一丝划痕，琴弦都泛着清冷的光。
“唱一首吧。”季繁星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最拿手的，或者最喜欢的都可以。”
成萧抱着吉他，手指有些拘谨地搭在琴弦上。
“最喜欢的？”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琴弦。
一段清新明快的前奏响起。
竟然是《稻香》。
季繁星挑了挑眉，坐直身体认真聆听。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成萧退网已经快三年了，三年前他的歌声清朗温柔。
现在却带着被生活反复打磨过的粗粝和沙哑。
像是陈年的酒，初尝微涩，回味却满是醇厚的芬芳。
清朗的少年一去不复返，现在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这首本该充满童趣和希望的歌曲，被他唱出了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疲惫与眷恋。
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成萧在歌声注入的情感，让这首歌有了另外一种全新的感觉。
一曲唱完。
竟然意外的不错，甚至比不少科班出身的歌手都要好。
若是他参加《全能歌王》进入前十没有问题。
这还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能达到的成绩。
好苗子啊。
季繁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成萧抱着怀里的吉他，眼中的光慢慢暗淡。
季繁星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无声的宣判。
方才那个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男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又变回了那个局促不安的模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身，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站了起来。
“对不起，季小姐。”
他再次道歉，声音比刚才唱歌时沙哑了不止一个度。
“我不该来的，弄得一身脏，还耽误了您这么久的时间。”
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狼狈又可笑。
成萧朝着季繁星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季繁星清冷的声音。
“成萧。
据我所知，你当年退网的时候，粉丝数量已经破了50万。”
季繁星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斟酌出声，
“就算不当网红了，有这样的粉丝基础，随便做点什么，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成萧握着门把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只赚，我该赚的钱。”
掷地有声。
季繁星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她回忆着自己的调查结果，早些年的博主，大多是凭着一腔热血，为爱发电。
那时的成萧干净，纯粹，用一把吉他弹唱着青春。
事业迎来最高峰的时候，却被好友“知琴我意”罗列了十几条所谓的“证据”，指控他私联粉丝、骗钱骗色。
那时的成萧，还是个少年意气、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愣头青。
面对朋友的背叛，铺天盖地的污蔑和谩骂，他选择了最刚烈的方式。
百口莫辩之下，他只留下一句“清者自清”，便直接宣布永久退网，注销了所有账号。
季繁星查明证据是捏造的，那个所谓被骗财骗色的粉丝与知琴我意关系匪浅。
可惜事情过了这么久，早已物是人非。
她更好奇的是，这销声匿迹的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把一个阳光青年，磋磨成这副满身沧桑的模样。
“后来呢？”季繁星问道，“退网之后，发生了什么？”
成萧的肩膀塌了下去，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苦涩。
“我爸病了。”
他言简意赅。
“尿毒症，要很多钱。
我除了会弹几下吉他，唱几句歌，什么都不会。
可是我无论去哪里演出都会被举报，只能去工地上找活干。”
这些年，他过得浑浑噩噩，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直到前几天，他下工去商店买烟时，店主正在看《归园田居》。
里面的季繁星，弹着吉他，唱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
那首歌叫《稻香》。
旋律响起的瞬间，他一个25岁的大小伙人，当着老板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曾是个歌手。
成萧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其实我就是异想天开。
我现在就是个在工地上搬砖的，嗓子也抽烟抽废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敢于直视季繁星的眼睛，里面却满是绝望。
“更何况，我还有那种黑历史，即使来到你们公司也是个麻烦
……
对不起，季小姐，浪费您的时间了，我这就离开。”
成萧说完，再也不敢多留一秒，转身就走。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碰到那冰冷的门把手时，季繁星的声音，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将他钉在原地。
“站住。”
成萧缓缓回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解。
季繁星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像是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恭喜你，成萧。
你被录取了。”
……什么？
成萧的大脑瞬间宕机。
他怀疑自己因为连日劳累，出现了幻听。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用眼神询问。
季繁星看穿了他的难以置信，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现在你是华夏传媒除我之外，签约的第一位歌手。
我们公司虽然刚成立，但资金实力雄厚。
并且，和斗手平台有稳定的独家合作关系，曝光度不用你担心。
音乐方面，由我全权负责。”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要是有好的想法，随时可以提。”
信息量太大，成萧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傻了。
季繁星没有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推到桌子边缘。
“这是合约，你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看，找律师也行。”
她抬起手腕，“我的时间很有限，三天内，给我答复。”
说完，便站起身，利落地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东西。
“我要收工了，你随意。”
季繁星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门口，竟是真的打算就这么下班走人。
成萧还愣在原地，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你被录取了”。
就在季繁星与他擦肩而过，即将开门离去时，她的脚步，忽然一顿。
成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是要反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