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所过之处，景象与关中，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道路两旁，各县的官吏，各地的豪强，早已搭建好了迎接的棚子，里面堆满了犒劳大军的酒水和肉食。
一张张笑脸，热情洋溢，充满了对王师的“拥戴”与“敬仰”。
只是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甘与怨毒，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顾衍的目光，越过这些虚伪的笑脸，看向了更远处的田野。
他能看到，一队队手持图册和测杆的度支官吏，正在大批甲士的护卫下，丈量着田亩。
也能看到，无数原本属于豪强门阀的隐户，被重新登记造册，脸上带着迷茫，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反抗？
根本不存在。
当徐荣率领的三万大军，如同三万座移动的铁山，进驻怀县，将那里的豪强坞堡团团围住，“客气”地请他们“协助”推行国策时，整个河内郡，最后一点反抗的火苗，便被彻底掐灭了。
面对那厚重的铁甲和明晃晃的刀矛，再硬的骨头，也得变软。
大军抵达怀县时，这座城池，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用仓库。
城内，堆积如山的粮草，崭新的军械，在阳光下闪着光。
城外，是规划得整整齐齐的辅兵营地。
张范等一众河内豪强，率领着全城官绅，在城门口恭敬地迎接顾衍的到来。
他们的姿态，比在洛阳时，还要谦卑百倍。
“恭迎侯爷！侯爷神威，我河内郡，必定上下一心，为侯爷的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衍只是在马上，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甚至没有进城。
大军只是在怀县外围，略作休整，补充了一些给养。
随即，顾衍便下达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传令！大军不必停留，继续向北！目标，汲县！”
这道命令，让张范等人，再次心头一震。
不作停留？
这个男人，他到底有多急？
他那永不停歇的脚步，仿佛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感到坐立不安。
他们哪里知道，对于顾衍来说，区区一个河内郡，不过是他宏大棋局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落子。
他的真正目标，始终是北方，是那个盘踞河北的，最强大的对手！
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
当晚，在汲县城外安营扎寨之后，数封来自不同方向的绝密军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顾衍的中军大帐之内。
整个大帐，灯火通明。
顾衍、贾诩、法正三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神情凝重。
第一份军报，来自南方。
“主公，曹操动手了。”贾诩指着地图上淮南的位置，声音低沉。
“五日前，曹操亲率大军十万，以夏侯渊、曹仁为先锋，正式向袁术发动了总攻！双方目前在寿春一线，激战正酣。”
顾衍点了点头。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曹操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吞并淮南，彻底解决后顾之忧的机会。
紧接着，法正拿起了第二份军报。
“主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曹操动手的同时，荆州的刘表，和江东的孙策，也动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西、东两个方向，画向了袁术的势力范围。
“刘表派大将黄祖，率水军沿江而上，攻打皖城。而江东的孙策，更是亲率大军，猛攻袁术的后方重镇庐江。”
“如今的袁术，已经陷入了三面合围的绝境，麾下军心大乱，将士离心。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听完这两个消息，顾衍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袁术的覆灭，意味着曹操，很快就能腾出手来。
到那时，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盟友”，恐怕就会成为自己背后，最危险的一条毒蛇。
“主公，最关键的情报，来自北方。”
贾诩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将第三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军报，放到了顾衍的面前。
“袁绍，动了！”
“他并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死守邺城。”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一丝连他都感到心惊的锐利光芒。
“邺城距离河内郡实在太近了，袁绍恐怕当初就没有想过敌人会从河内而来！”
“所以，他把战线推进到朝歌一带！”
“朝歌？”顾衍的眉头，猛地一挑。
“没错！”贾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上，一个位于河内郡正北方，与冀州交界处的城池上！
朝歌！
“根据我们潜伏在邺城的细作传回的消息，袁绍已经集结了他麾下，几乎所有的主力部队！颜良、文丑、张合、高览，四大将齐出！张合的大戟士，全部在列！”
“总兵力，超过十五万！”
“他将这支庞大的军队，全部压在了朝歌一线！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冀州各地还有青州部分区域，抽调兵力增援！”
“他这是要......”法正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贾诩替他说完了后半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要在朝歌城下，与我军，进行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终极决战！”
长久的沉默。
整个大帐之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十五万主力！
袁绍，这个四世三公的天下霸主，终于亮出了他最锋利的獠牙！
他要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碾压性的兵力优势，将顾衍这头闯入他领地的猛虎，一举击溃，彻底碾碎！
这是一种阳谋，更是一种属于霸主的绝对自信！
许久，顾衍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与畏惧，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极度兴奋，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代表着袁绍十五万大军的密集旗帜。
“好！好一个袁本初！总算有点霸主的样子了！”
他转过头，看着贾诩和法正，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想一战定乾坤？他以为人多，就一定能赢？”
顾衍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兵发朝歌！”
“他想战，那便战！”
“我倒要看看，他那十五万乌合之众，能不能挡得住我这十万百战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