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从未如此寂静过。
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空无一人。
从皇宫巍峨的承明门,到城北连绵的北军大营,十里长街,变成了一条钢铁铸就的走廊。
身着黑色甲胄的并州铁骑,与刚刚换上“顾”字旗的南北二军士卒,混编而立。
他们手持戈矛,面无表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沉默地注视着街道两旁紧闭的门户。
阳光照在他们冰冷的兵器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偶有不知情的百姓推开窗户,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死死关上门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是比董卓在时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
董卓的军队是乱兵,而顾衍的军队,却像是一部精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
“咚、咚、咚......”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徐荣带着一队亲兵,来到了太尉马日磾的府邸门前。
府门紧闭,连门房都不敢露头。
徐荣没有下令撞门,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一步,对着门内朗声道:“并州军从事徐荣,奉冠军侯将令,前来拜见马太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府内。
里面毫无动静。
徐荣也不着急,他负手而立,继续说道:“冠军侯言,有奸臣矫诏乱政,意图不轨。为辨诏书真伪,君侯已陈兵十里,肃清御道,恭请圣驾亲临北军大营,与诸将士当面对质!”
“君侯还言,忠奸分明,只在今日!特邀太尉与城中诸位公卿大人,速至北军大营观礼,与君侯一同面圣,共辨忠奸!”
说到这里,徐荣的语气微微一沉,带上了一丝不容错辩的警告意味。
“君侯有令,一个时辰后,大营准时点兵。若有哪位大人迟迟不至......恐被朝野上下,误认为是王允司徒之同党啊!”
“届时刀兵无眼,若有冒犯,还望太尉海涵!”
说完,徐荣对着府门遥遥一拱手,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下一家,太仆赵岐府!”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十支这样的小队,奔赴长安城内各处公卿大臣的府邸,将同样一番话,清晰地送到了他们的耳中。
马日磾府内,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尉,听完门外的传话,一张老脸瞬间没了血色,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他......他怎么敢!”马日磾嘴唇哆嗦着,看向一旁同样面如土色的赵岐。
赵岐是来找他商议对策的,没想到被堵在了这里。
“这哪里是请我们去观礼,这分明是逼着我们去站队!”赵岐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去了,就是与王允彻底决裂,得罪了朝廷正统。不去,就是王允的同党,那顾衍发起疯来,第一个就要拿我们开刀!”
“王允!王允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马日磾气得捶胸顿足。
“老夫早就说过,对付顾衍这等手握重兵的骄将,要么不动,要动,就必须是雷霆一击!他倒好,发一道不痛不痒的诏书,这不是逼反他是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赵岐苦着脸:“太尉,我们......去还是不去?”
马日磾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额头上冷汗涔涔。
去,还有一线生机。
不去,顾衍的屠刀马上就到。
“备车......”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北军大营!”
......
皇宫,承明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允将一个名贵的琉璃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双目赤红,在殿内来回踱步,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陈兵十里?恭迎圣驾?他这是要逼宫!他这是要造反!”
一名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哭喊道:“司徒大人!不好了!马太尉、赵太仆......还有好多大人,都......都出府了!看方向,是往北军大营去了!”
“什么?!”王允如遭雷击,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揪住那小黄门的衣领:“他们都去了?!”
“都......都去了......”
王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拢起来的政治同盟,在顾衍赤裸裸的武力威胁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羽林卫都尉神色惶急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报——”
“顾......顾衍,他来了!”
王允一愣:“他带了多少人马?他要攻打宫门吗?!”
那都尉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他......他就带了五十名亲卫......此刻,就在承明门外百步之处,已经下马了。”
“什么?”王允愕然,随即追问:“那他做什么?在叫骂吗?”
“没有......”都尉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站着。”
王允冲到殿门口,透过重重宫阙,遥遥望向宫门的方向。
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却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顾衍一人,一身戎装,手持那卷被他定义为“矫诏”的圣旨,在万千士卒陈列的十里长街尽头,在整个长安城所有势力的注视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皇宫门外。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剑锋直指皇权。
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那份沉默,便是最令人窒息的质问。
那份伫立,便是最蛮横无理的逼迫。
王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知道,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是龟缩在宫中,坐实自己“矫诏乱政”的罪名,眼睁睁看着顾衍将所有朝臣都拉到自己那边,然后名正言顺地成为长安新的主宰?
还是......走出去,亲自去面对那个煞神?
“司徒大人......”身旁的小皇帝刘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颤抖:“我们......该怎么办?”
王允猛地回头,看着龙椅上那张惶恐而稚嫩的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