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腹,千丈幽冥深处,浓稠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巨兽的虚影自混沌中缓缓舒展,那遮天蔽日的轮廓若隐若现,它松开如山峦般的巨掌,掌心里躺着的,不过是个看似平凡的青年,单薄的身影在这宏大的场景中显得格外渺小。
“还要继续下去吗?”巨兽虚影的声音如远古洪钟,震颤着整个地下空间,“这里早已不是昆仑之巅,你安全了。”
青年缓缓睁开双眼,先是假意揉了揉昏沉的眼角,实则借着这个动作,偷偷打量眼前的巨兽。只见两道明亮如日月的大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他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是阿离!这是哪里?”
“更准确地说,你的阿离,不过是本尊的一具化身残念罢了。”地下的虚影始终未曾凝聚成实体,话语不紧不慢,却裹挟着跨越岁月的苍凉,“而我,也只是那个人曾经的一抹陪伴。”那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落寞与悲凉,似是被尘封许久的往事,在这一刻悄然解封。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青年正是被无极真人穷追猛打、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熊烈。地面之上,魔化的熊烈已在昆仑八百剑意的绞杀下,化作齑粉。可此刻,真正的熊烈却安然无恙地躺在巨兽虚影的掌心,恍若大梦一场。
巨兽虚影微微叹息,声浪掀起一阵暗流:“起初,我以为你便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凡人。除了方才融入地下、被我感知到的那几滴有些相似的血液,你身上,再无他半点气息。”它的语气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一个苦苦等待的人,最终等来了不是归人的过客。
熊烈浑身剧烈颤抖,喉间发出破碎的哽咽:“不可能…我最后分明清晰地记得,昆仑八百剑阵穿透我的胸膛,剑气将我的元婴绞成齑粉!”他踉跄着爬起,却因巨兽掌心的弧度而跌坐,指节深深掐进虚幻的肉壁,“那蚀骨焚心的剧痛,怎会是假?”
巨兽虚影的双目腾起幽蓝光晕,掌心突然翻涌出血色旋涡,将熊烈卷入记忆洪流。青年惊恐地看见,地面上自己的残躯正在剑意中消散,可与此同时,一道微光从心口脱出,如流星坠入地底裂缝——那分明是他此刻完好无损的魂魄。
“看到的火焰,或许是幻影;感知到的死亡,也许就是新生。”虚影的声音混着远古冰川的寒意,“你以为被绞杀的瞬间,正是命运丝线将你牵引至此的开始。那几滴血脉的共鸣,你以为是巧合?”掌心纹路亮起古老符文,“三千世界,因果如环。你能出现在这里,或是宿敌种下的因,亦是你我过往曾经结识成的果。”
“我既然不是他,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做?”熊烈仰头望着那片朦胧虚影,喉结滚动着咽下满心疑惑。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巨兽掌心冰凉的纹路,那些流转的微光像是被困住的星河,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泛起细微震颤。
巨兽虚影突然剧烈晃动,漆黑的轮廓如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扭曲。“你不是他,但是有他的痕迹,影子。”低沉的嗓音里泛起涟漪,像是坠入深潭的孤月,“千万年间,我守着这昆仑地底,见过无数过客,却再没遇到过那抹气息。”掌心血色纹路骤然亮起,映得熊烈苍白的脸泛起诡异的红,“我宁愿错,也不想再放过。哪怕你只是他的一缕残念,一丝熟悉的青烟,我也要...”话音戛然而止,巨兽猛地收拢五指,却在即将攥紧的刹那,又缓缓松开。
熊烈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得跌坐在地,后背抵着虚幻的肉壁,能感受到某种滚烫的东西正顺着掌心纹路渗透进他的血脉,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骨髓里游走。“你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他盯着巨兽虚影逐渐模糊的轮廓,忽然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竟凝着两滴永远落不下来的光,像是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星子。“可万一他...不会来了呢?”
幽冥深处,巨兽虚影如同一座流动的山峦,每一次震颤都抖落万千幽蓝星火,星火坠入深渊,在永夜中燃起指引的光。“不会的。”它的声音裹挟着亘古的沧桑,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空荡荡的虚空中激荡起层层回响,“他一定会归来,这份约定,是他刻在时空里的誓言,是他对苍生许下的承诺。”
巨兽掌心的纹路亮起古朴的金光,将熊烈轻轻笼罩,那光芒如银河倾泻,化作锁链缠绕在熊烈腕间。“当年他踏入虚空裂缝时,说要斩断因果的枷锁,即便魂飞魄散,也要还世间一片清明。”巨兽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溢出的不再是光焰,而是点点碎星,如同思念凝成的火种,在掌心绽放成璀璨的星河,“所以只要这天地间还有一丝他的气息,我便会守到世界终结,等他完成这场守护苍生的征程。”
熊烈看着这震撼的场景,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年,为何还等不到他?以你的力量,为何寻不到他的踪迹?”
巨兽沉默良久,周身光芒化作翻涌的云海,似在追忆往昔。“因果的丝线早已错乱,他的气息如飘散的星屑,在时空的洪流中忽明忽暗...”巨兽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掌心的锁链泛起温暖的光晕,“我踏遍三千界面的每一个角落,触碰的却只有他残留的执念——他将自己藏进时空褶皱,只为彻底斩断所有灾祸的根源。”
锁链轻轻颤动,传来悠远的回响,“但我曾对他许下诺言,要护他周全。即便他躲进因果的背面,我也要循着这份执念,粉碎时空的界限,跨越所有的轮回,直到找到他,直到他完成这场守护世间的伟大征程。”
幽冥缝隙里翻涌的黑雾中,熊烈仰首望向赤色的巨兽虚影,喉间滚动着迟疑:“我能知晓你的名字吗?”
“赤狐,阿狸。”巨兽虚影开口时,周身赤色光晕如流动的熔岩,将周遭映照得一片猩红。
熊烈的手指骤然收紧,怀中古朴的灵狐幽禁阁泛起暗红幽光。他掀开禁制,阁中蜷缩的赤狐正安静沉眠,火红的绒毛间流转着细碎光晕,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是藏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阿离……你也叫阿离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发颤,眼神抚过阁中昏睡赤狐柔顺的毛发。
“他真的只是你的一部分,一个分身?”熊烈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住巨兽虚影燃烧的赤瞳,“你确定不是他,不是我的阿离?”
巨兽周身的赤芒轰然炸开,掌心锁链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你的阿离,不过是我散落的一缕残魂凝成的灵体。”它凝视着灵狐幽禁阁中的小小火狐,赤色瞳孔里翻涌着千年岁月,“我叫阿狸,不是你的阿离。我与主人有约,纵是山河倾覆,也要守在这昆仑幽冥节点,等他归来斩断因果。”巨兽挥掌落下一道赤虹,缠绕在灵狐幽禁阁上,古老符文在阁身浮现,“从今日起,它便叫灵狐阁。我会寻回它走散落的魂魄,让你的阿离重归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