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执笔
时维暮秋,暮色苍茫,云海苍茫
引流剑阁外的演武坪,枯枫落了满地。风过处,卷起碎叶,像极了江湖里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恩怨。演武坪东侧的石台上,悬着块乌木牌,刻着“江湖百强榜·第八十一战”——这是今年百强榜最后一场外战,对阵的一方是中原“流云剑”凌沧澜,另一方是跨海而来的青江流高手橘隼人。
坪上立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橘隼人,一身玄色和服,腰间横插的青江刀鞘泛着冷光,刀柄缠绳是极淡的银灰,握刀的手稳得像铸了铁。他的眼很亮,却不锐,像蛰伏的隼,只在猎物动的瞬间才会露出尖爪。
右边的是凌沧澜,青布劲装,腰间悬着乌金汉剑,剑鞘上“逐隼”纹在残阳下泛着暗芒。他的背挺得很直,手指时不时摩挲剑柄,那是中原剑客练了三十年才有的习惯——剑在,人就在。
观战的人不多,却都是能让江湖抖三抖的角色。引流剑阁的千叶剑雄,一身白衣,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两人腰间的兵器上,嘴角没什么笑意。我站在他身侧,铁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看了四十年江湖恩怨的眼。石台下的弟子们攥着拳,没人说话——百强榜的每一战,都关乎中原武林的脸面。
风忽然停了。
橘隼人的手动了。
没有征兆,没有前奏,甚至连衣角都没晃一下。众人只听见“铮”的一声锐啸,像隼鹰冲霄,青江刀已出鞘半寸,刀光寒得能冻住空气。这是他的起手式,却藏着“声东击西”的门道——看似直取中路,实则目光早锁住凌沧澜的左肩,要引开对手的防御重心。
“青江流的‘隼牙闪’,果然快得藏奸。”千叶剑雄的玉扳指停了一下,声音很轻。
凌沧澜的反应更快。他没拔刀,而是侧身,左手按在剑鞘上,右手往后一引,汉剑虽未出鞘,却已摆出“流云十三式”里的“卷刃”起手式。这是中原剑法的老路子——后发先至,以静制动,恰好破了“声东击西”的虚招,不被对方的假动作带偏。
刀光再闪。
这次是完整的出鞘,快得像道闪电,直刺凌沧澜咽喉。正是橘隼人的杀招“裂空一闪”,0.3秒的出刀速度,江湖里能接下的人不超过五个。他这招看似孤注一掷,实则算准了凌沧澜会护喉,左手已悄悄摸向腰间铁尺——这是“连环计”的开篇,刀为先锋,尺为后手,要让对手顾此失彼。
我听见身边的千叶剑雄轻轻“哦”了一声。
凌沧澜的剑终于动了。乌金汉剑出鞘时没有锐啸,只有“嗡”的一声低鸣,像深谷里的流云。他的剑没去硬接刀光,而是斜着划了道弧线,剑脊精准地撞在青江刀的刀刃上——这是“以逸待劳”的火候,等对方的刀劲用到最盛时再卸力,借橘隼人自己的力道偏开刀刃。
“叮!”
金铁交鸣的声音不算响,却震得满地枯枫又卷了起来。橘隼人的刀被震得偏了半寸,擦着凌沧澜的肩滑了过去,刀刃带起的风割破了他的劲装,露出道浅浅的血痕。但他左手的铁尺已跟着递出,鹰嘴状的尖端直刺凌沧澜的手腕,“连环计”的后手终于显了形。
“好个‘流云卷刃’,卸力卸得妙,却没防住人家的后招。”我在心里暗叹。
凌沧澜往后退了半步,同时右手腕一翻,汉剑竖起来,剑鞘挡住了铁尺。他的左手却没闲着,顺着铁尺的力道往前一探,手指扣向橘隼人的小臂——这是“通臂缠丝拳”的起手式“缠丝卸腕”,要反扣橘隼人的关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橘隼人笑了。不是大笑,是嘴角微微上扬,像隼鹰看到了猎物的破绽。他的小臂忽然往下一沉,同时左脚往前一迈,膝盖顶向凌沧澜的腰腹,右手的青江刀再次出鞘,这次是横斩,目标是凌沧澜的腰侧。他故意露给凌沧澜扣腕的破绽,实则引对方近身,好施展出“笑里藏刀”的杀招——看似让对手占了牵制的便宜,实则已用拳脚和刀路织了张网。
“好个‘隼旋摔’接‘裂空’,连招快得没间隙,还藏着笑里的刀。”千叶剑雄的玉扳指终于停住了,目光里多了点东西。
凌沧澜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橘隼人的拳脚和刀术能配合得这么好,柔术的摔法和居合的快刀,竟真像一张网,把他困在了里面。他只能弃了扣向对方小臂的手,往后急退,同时汉剑横过来,挡住了横斩的刀光。
“叮!”
又是一声脆响。这次凌沧澜退了三步,脚下的枯枫被踩得粉碎。他的虎口微微发麻,乌金汉剑的剑身,竟被青江刀斩出了道浅浅的痕迹。“连环计”的后劲还在——他退的这三步,恰好把自己逼到了演武坪的边缘,身后就是石阶,再退就没了退路。
橘隼人没追。他收了刀,铁尺也回了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凌沧澜的剑上,声音很淡:“中原剑法,很快。但不够快,也不够狠。”
凌沧澜喘了口气,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输了半招,还被对方用“连环计”逼到了绝境。橘隼人的快,不是单纯的出刀快,是刀、拳、尺的配合快,是计策藏得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喘不过气。
“再来。”凌沧澜的声音很沉,带着中原剑客的执拗。石台下的弟子们喊了声“凌大侠”,风里多了点血性,也多了点血腥味。
风又起了。
橘隼人的手又动了。这次他没先拔刀,而是往前迈了一步,右手成爪,抓向凌沧澜的肩膀——这是“荒木流柔术”的“隼爪术”,要先控住对手的躯干,再用刀补杀。他这招看似猛攻,实则算准了凌沧澜身后无退路,只能硬接,又是“声东击西”的变招,爪是虚,刀是实。
凌沧澜的反应也变了。他没退,反而往前迎了一步,左手成拳,打向橘隼人的肋下——这是“通臂缠丝拳”的“崩拳”,借肩背之力,拳速快得像流星。他要破釜沉舟,用近身拳术打乱对方的刀路。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橘隼人的爪没抓到肩膀,反而被凌沧澜的拳逼得侧身。但他的另一只手,已再次拔出了青江刀。这次的刀光,不是直刺,不是横斩,而是斜着往上挑,像隼鹰的尖爪,要挑断凌沧澜的手腕筋脉。
“流云十三式·逐隼穿云!”凌沧澜喝了一声。
汉剑忽然快了起来,快得像道流云,直刺橘隼人的刀鞘与手腕之间的空隙——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破局招,要打断橘隼人“瞬拔瞬收”的节奏,也破了对方“笑里藏刀”的算计。
我看见千叶剑雄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眼里有了点期待。石台下的弟子们忘了呼吸,百强榜第八十一战,到了最要紧的时刻。
刀光与剑光,在残阳下撞在了一起。
“叮!”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响,震得人耳朵发疼。凌沧澜的剑,果然刺中了橘隼人的刀鞘,青江刀的收鞘动作被打断了。但橘隼人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忽然松开了握刀的手。
青江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这一弃刀,既是“连环计”的收尾,也是“苦肉计”的险招——故意让兵器脱手,引凌沧澜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实则左手已更快地抓住了凌沧澜握剑的手腕,同时右脚往前一勾,绊住了凌沧澜的脚踝——这是“荒木流柔术”的杀招“隼落锁喉”,弃刀换控,置之死地而后生。
凌沧澜没想到他会弃刀。他的剑被抓住,脚踝被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他身后就是石阶,此刻却成了催命的障碍——若倒下去,后脑勺撞在石阶上,后果不堪设想。
橘隼人的手肘,已顶在了他的咽喉侧方。
不重,却足够制住他。只要再用一点力,凌沧澜的咽喉就会被打断;只要松一点手,凌沧澜就会摔下石阶。
风停了。
满地的枯枫,终于落了下来,盖在了青江刀的刀刃上。石台下的弟子们“啊”了一声,又立刻闭上嘴。
橘隼人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捡起了地上的青江刀,擦了擦刀刃上的灰尘,然后收进了鞘里。他看着凌沧澜,声音依旧很淡:“你输了。百强榜第八十一战,我胜。”
凌沧澜站在原地,捂着咽喉,咳嗽了几声。他的脸上没有不甘,只有一种释然。他看着橘隼人,又看了看石台上的“第八十一战”木牌,轻声说:“我输了。你不仅刀快,更会用计——声东击西引我分心,连环计逼我绝境,笑里藏刀诱我近身,最后用苦肉计弃刀锁我……我输得不冤。”
千叶剑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走到两人中间,看着橘隼人,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青江流的功夫,不仅快,还狠得藏计。百强榜这一战,你赢了招式,也赢了心思。中原武林,又多了个值得忌惮的对手。”
我站在原地,铁面下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百强榜的对决,从来都不只是武功的较量,更是计策的博弈。橘隼人把“声东击西”“连环计”“笑里藏刀”“苦肉计”融在刀、拳、尺之间,每一招都藏着后招,每一步都算着退路;凌沧澜的剑法刚正,拳法扎实,却少了点“藏”的心思,终究没能破了对方的连环计。
这一战,凌沧澜输了,但百强榜没输——它让中原武林看清,江湖的胜负,从来不是只靠硬气,还要有软招,有算计。残阳终于落了下去,演武坪上的影子拉得很长,石台上的“第八十一战”木牌,在暮色里泛着暗光。
橘隼人转身,走进了暮色里,青江刀的刀鞘,偶尔闪过一点冷光。凌沧澜握着汉剑,也转身往引流剑阁走去,背影依旧挺直——输了一战,却没输了中原剑客的骨气。
我拿起笔,在百强榜的卷宗上写下:“暮秋,引流剑阁外,百强榜第八十一战,橘隼人(青江流)对凌沧澜(流云剑),隼以‘声东击西’‘连环计’‘笑里藏刀’‘苦肉计’连环用策,胜。”
写完,我也走进了暮色里。百强榜的故事,还在继续,下一战,又会有哪个高手,带着哪般计策,站上那个演武坪?
没人知道。但只要有对决在,有计策在,江湖,就永远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