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儿子平时犟得像头驴,三句话不对就跟自己吵,总对着干,但终究是亲生的,是自己盼了多年的长子,刘海中心里还是泛起几分疼惜,想说句“累了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这点疼惜转瞬就被另一种心思盖了过去——比起让儿子歇口气,眼下更重要的是出去“显摆”一番。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语气却难掩得意:“回来了?这些天,路上受苦了。”
刘光天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不是瞪眼睛就是骂,急了还动手,什么时候用这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过话?他挠了挠头,头发乱糟糟的,有些不自在地说:“爸,不辛苦。最起码……不用下乡了,值了。”
刘海中重重一点头,下巴扬得老高,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确实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走,跟我出去溜达溜达。让街坊们都瞧瞧,咱光天回来了,托厂里领导照顾,不用下乡了!”
刘光天一头雾水,不知道父亲突然抽什么风,但还是含糊着应了。他跟在刘海中身后走出院门,就见父亲故意放慢脚步,专挑胡同里人多的地方走。碰见拎着菜篮子的张大妈,他扯着嗓子喊:“张大妈,看我家光天!回来了!不用下乡了!”遇见蹲在门口抽烟的老李头,又凑过去嚷嚷:“老李,瞧瞧,我家小子,厂里照顾,留下了!”那架势,恨不得搬个喇叭站在胡同口喊,非要让全胡同都知道这桩“光宗耀祖”的喜事不可。刘光天跟在后面,脸都快红到脖子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出门的时候,刘光天耷拉着脑袋,刚要抬脚往院里迈,正好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许大茂。许大茂骑着辆二八大杠,车把上挂着个网兜,里面装着瓶二锅头,显然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
刘海中眼尖,立刻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快步迎上去主动打招呼:“大茂,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啊,这是刚从外面喝酒回来?”
刘光天比从前老实了不止一点,见了许大茂,怯生生地往刘海中身后缩了缩,低低地喊了句:“大茂哥,我回来了。”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怯懦。
许大茂从自行车上下来,支好车撑,斜睨了刘光天一眼。见他穿着件洗得发白起球的旧褂子,颧骨透着股不正常的红,眼窝也陷着,脸上那股掩不住的憔悴,让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父子俩这时候回来,八成是想在院里显摆显摆,刘光天没去下乡,是多大的体面。
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刘海中,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回来就好,看着确实瘦了不少,在里面没少遭罪吧?”
刘光天讷讷地点了点头,攥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没再多说。在里面待的那阵子,受了不少磋磨,出来后性子沉了许多,不爱说话了,见了人总习惯性地低着头。
刘海中摆了摆手,一副体恤儿子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瞟着院里来往的人影:“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带光天去前院溜达溜达,毕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跟邻居们亲近亲近,认认门,省得生分了。”
许大茂心里“嗤”了一声,哪能不知道刘海中的这点心思?不就是想让贾家、闫家那些有孩子等着下乡的看看,他刘光天不用去乡下刨地遭罪,安安生生回来了嘛。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附和着笑了笑:“是啊,该转一转,院里人估摸着都惦记光天呢。”说完便推着自行车,转身回了自己屋,懒得掺和这出故意演给人看的戏。
刘海中带着刘光天,脚步慢悠悠地径直往前院走,刚走到影壁墙那儿,就撞见了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的闫埠贵。闫埠贵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兜,里面装着几棵蔫头耷脑的青菜,还有一小捆葱,看见刘海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脚步没停,显然没打算多聊。
刘海中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自己这戏才刚开锣,目的还没达到呢。他赶紧往前凑了两步,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老闫,你还不知道吧?人家顾南,现在可是高级工程师了,厂里专门给授的衔,听说工资都涨到一百多了!”
闫埠贵脚步一顿,眉头“唰”地就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不信:“你说啥?顾南?他才多大年纪,毛都没长齐呢,怎么就成高级工程师了?你别是听岔了吧,这高级工程师可不是随便给的。”
他正准备追问两句,就见易中海和秦淮茹一前一后从外面回来。秦淮茹手里还抱着块刚扯的蓝布,边角用细麻绳捆着,想给棒梗做件新衣裳,也好让孩子下乡时能体面点。
刘海中眼睛“唰”地亮了,心里乐开了花——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该来的都来了,人齐了正好宣传!他冲闫埠贵扬了扬下巴,声音也提高了点:“老易回来得正好,你问问他就知道了,我可没瞎说,这都是厂里公告栏上贴了的!”
闫埠贵将信将疑地看向易中海,眼神里带着探究:“老易,刘海中说的是真的?顾南现在真是高级工程师了?”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刘海中多嘴。他知道这话在院里说不得——顾南现在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要是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保不齐以为院里人在背后嚼舌根、议论他的升迁,平白惹人不快。他含糊地点了点头,含混地“嗯”了一声,就想拉着秦淮茹赶紧走,省得被刘海中缠上。
“哎,老易、老闫,你们回来得正好!”刘海中哪肯放他们走,连忙几步上前拦住,脸上的笑更得意了,“我正好有事儿要说呢,耽误不了你们多久。”
易中海憋着一肚子气——自己考试的事还没理顺,心里正烦着呢,哪有心思听他瞎掰?可当着秦淮茹和闫埠贵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