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武最后看了一眼城外即将发动新一轮进攻的日军,转身下楼。
他知道,这个决定将让他背负千古骂名,但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炸开秦淮河堤坝?师长,这。。。这下方的民居怎么办?”工兵营长徐鹏听到命令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震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军帽。
王耀武面色凝重,在临时指挥部的地图前踱步:“城内低洼地区约有六千居民,已经组织撤离了一部分,但时间不够,至少还有三千人困在那里。”
参谋长补充道:“洪水会延缓日军进攻两到三天,为我们争取时间等待援军。
同时,积水区域可以抵消日军的坦克优势,他们的重型装备在泥泞中将寸步难行。”
“可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徐鹏声音沙哑。
王耀武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徐营长,日军破城之后,你认为他们会如何对待南京百姓?我们在上海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武士道”精神!”
指挥部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炮火的轰鸣。
王耀武的声音低了下来:“这个决定的责任我来负,你只需要回答我,工兵营能不能在四小时内完成爆破准备?”
徐鹏挺直腰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能,但是需要至少三吨炸药,而且。。。而且洪水一旦决口,我们自己也可能被淹。”
“那就这么定了,下午三时整,准时引爆。”王耀武的声音不容置疑:“同时,你带人勘察下水道系统,看看能否设置反坦克爆破点。”
徐鹏敬礼告退,转身时眼角有泪光闪烁。
他是南京本地人,知道水西门一带低洼地区是城里最穷苦的人们聚居的地方,他的姨妈一家就住在那里。
。。。。。。。。。。
秦淮河畔,北风凛冽。徐鹏带着工兵连在河堤上埋设炸药,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和飞机轰鸣声。
下士李阿福凑过来:“营长,我娘和妹妹还在下湾区,能不能让我回去通知她们一声?”
徐鹏心如刀绞,却只能硬着心肠回答:“师部已经派人在组织撤离,我们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不能走漏风声。执行命令吧。”
李阿福欲言又退,最终只是狠狠地将铁锹插进泥土。
下午二时四十分,炸药布置完毕。
王耀武正站在窗口,望着远处低矮的民房发呆。
“师长,爆破准备就绪,但是。。。能不能再给半小时?我看到还有人往高处撤离。”徐鹏做最后努力。
王耀武看了看怀表,摇头:“日军马上就会发动总攻,我们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通讯兵冲进来:“报告!301团防线被突破,日军先头部队已经接近水西门!”
王耀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起爆!”
徐鹏颤抖着拿起引爆器,最后一次望向河堤方向。
那里有他熟悉的街巷,有他童年玩耍的河岸,有无数无辜的生命。
“执行命令,营长。”王耀武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徐鹏按下引爆器。
先是短暂的寂静,然后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更大的轰鸣,河堤被炸开了!
浑浊的秦淮河水如脱缰野马,奔腾着冲向低洼地带,水势之猛超出预期,原本预计两小时淹没的区域,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泡在洪水之中。
徐鹏站在城墙上,望远镜里是一片混乱景象。
日军的先头部队果然被洪水冲散。。。。
但他也看到,低洼地区的民房迅速被淹,屋顶上挤满了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
洪水在夕阳下泛着血红色的光芒,水面上漂浮着日军装备,尸体,偶尔也有平民的家当,甚至动物的尸体。
夜幕降临,但战斗并未停止。
徐鹏带着工兵连在黑暗中前行,他们的任务是在街道布设炸药。
“营长,太危险了,我们随时可能被小鬼子发现。”李阿福担忧地说。
徐鹏检查着一个窨井盖:“日军坦克一定会避开积水深的区域,走地势较高的街道,我们要在这些街道埋设炸药。”
工兵们在工作了数小时,终于将爆破点布置完毕。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指挥部时,已是深夜。
凌晨时分,日军的坦克果然如预期般沿高地势街道推进。
徐鹏蹲在观察点,手握引爆器,心跳如雷。
第一辆日军坦克缓缓驶过。。。第二辆。。。第三辆。。。
徐鹏手中引爆器被按下。
接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三辆日军坦克被炸毁,其中一辆恰好翻倒,堵住了整条街道。
后续坦克无法前进,日军攻势为之一滞。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辆翻倒的坦克内的日军乘员试图爬出时,附近建筑的市民突然冲出来,用菜刀,铁棍等简陋武器将其击毙。
一位老人高呼着“为上海死的儿子报仇”,疯狂地砍向日军驾驶员。
“平民不该参战!”徐鹏惊呼,但为时已晚,日军后续部队开始对平民区域进行无差别射击。
第二天清晨,洪水已经淹没大半个西城。
日军工兵正在全力架设浮桥,企图恢复进攻,守军弹药所剩无几,援军却迟迟未到。
王耀武在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气氛凝重。
“师长,我们的子弹也快打光了。”301团团长报告:“日军浮桥再有两小时就能完工,到时候我们挡不住他们。”
这时,医务兵抬着担架经过,上面是301团的中士张永华,他腹部中弹,已经奄奄一息。
“师长。”张永华虚弱地开口:“我们伤兵讨论过了,给我们每人发十颗手榴弹,让我们去破坏日军浮桥。”
王耀武震惊:“胡闹!你们已经为国尽忠,现在应该接受治疗!”
张永华艰难地撑起身子:“我们都活不了了,就让我们死得有价值,您知道,日军破城后,伤兵和平民会是什么下场。”
指挥部内鸦雀无声,只有远处日军工兵施工的噪音。
王耀武眼眶湿润,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三十余名重伤员每人身上绑了十余颗手榴弹,在战友的搀下来到河边。
日军浮桥已经完成大半,工兵正在加固桥墩。
张永华脸色苍白,失血过多让他几乎昏迷,但他强撑着:“弟兄们,下辈子,还做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