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的春天,并不明显。
朔风依然如刀,卷着沙砾抽打着营房的土墙。
西大营的操练场上,呵气成霜,马蹄踏碎冻土,刀锋破开寒风。
陈石头、乌尔塔、王二狗、李铁柱、巴图,这五个从灵武血火中淬炼出的少年,正经历着远比破庙厮杀更严酷的磨砺。
征西军的操练,名不虚传。
麻贵治军,以“狠、快、韧”着称。
天未亮透,冰冷的号角已撕裂黎明。骑术,是纵马在布满了陷蹄坑、拒马桩的复杂地形中疾驰、腾跃、控缰,稍有失误便是人仰马翻,鼻青脸肿是常事。
箭术,需在疾驰的马背上,顶着刺骨寒风,射中百步外随风摇曳的草靶,手指冻得失去知觉,也要一遍遍拉开硬弓。
刀术,更是实打实的对练,披着沉重的训练甲,用包了厚布的木刀互相劈砍,直到筋疲力尽,浑身淤青。
燧发枪的使用与保养,更是重中之重,在沙尘弥漫的校场练习快速装填、瞄准、击发,力求在颠簸的马背上也能保持精准。
夜间,还要学习辨识星图、寻找水源、沙漠戈壁生存技巧……
日子,就是在汗水、血水和咬牙坚持中一天天熬过。
定西伯麻贵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校场的高台上。
他沉默地观察着,目光锐利如鹰。
陈石头等人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压力,更激起了骨子里的倔强。
他们明白,想要成为真正的征西铁骑,跟上那些老兵悍卒的马蹄,就必须付出十倍的努力。
乌尔塔和巴图,凭借女真人与生俱来的骑射天赋,在骑术和箭术上很快崭露头角,
陈石头则对燧发枪的运用展现出惊人的悟性,沉稳冷静。
王二狗和李铁柱韧性十足,刀法日益狠辣。
五人相互扶持,硬是在这个严冬里,将新兵特有的青涩,一点点磨成了征西军特有的锋芒……
当塞外的寒风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黄河的冰面开始发出细微的开裂声时,西大营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频繁的军令调动,精锐骑兵的集结,粮秣军械的加紧输送,无不预示着——开春的雷霆,即将降临……
总兵府节堂内,巨大的西北舆图前,麻贵的手指重重地戳在“苦峪”二字上。
“时机已到!叶尔羌人以为寒冬方过,正是懈怠之时。我大明偏要在这青黄不接之际,给他当头一棒!”
军事目标制定,苦峪城……
拔除摧毁这颗窥伺哈密、威胁河西走廊侧翼的毒牙,彻底扫清叶儿羌汗国东顾之忧。
而兵力部署只有两千精骑。
一人双马,轻装简从,携带十日干粮。
燧发枪兵三百,弓弩手七百,重甲破阵铁骑一千……
陈石头五人,凭借严冬苦练出的本事,赫然在出征名单之列,
陈石头被编入燧发枪队,还需携带着攻城利器,虎蹲炮,作为突击破门的力量。
王二狗和李铁柱进入了弓弩手的编队……
乌尔塔和巴图被临时抽调到重甲队伍,这里面有两三百人都是他们东北老乡。
三月朔,寅时三刻。
宁夏城西门悄无声息地开启。
没有鼓角,没有旌旗招展,两千精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沉沉夜幕的掩护下,卷起一道无声的铁流,向西疾驰。
定西伯麻贵,亲披重甲,一马当先。
两千铁骑,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白日顶着初春依旧凛冽的风沙,夜晚顶着刺骨的寒星。
渴了,饮皮囊中浑浊带沙的水。
饿了,啃食冰冷坚硬的肉干和炒面。
人困马乏,但无人掉队,无人抱怨。
征西军的铁律和麻贵亲征的威望,让这支精兵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与坚韧。
他们到了哈密城后,才得到了休整。
三日之后,继续出发。
苦峪城距离哈密三百余里,距离宁夏城已有上千里地。
乌尔塔和巴图所在的斥候队如同猎鹰,始终在主力前方数十里外游弋。
他们数次遭遇小股叶尔羌游骑或商队,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或驱逐,不留一个活口,确保大军行踪绝对隐秘。
陈石头等人则默默检查着燧发枪和弹药,冰冷的金属触感在寒夜中传递着肃杀。
经过近六日的艰苦跋涉,斥候回报:苦峪绿洲已在十里之外!
绿洲轮廓在望远镜中隐约可见。
麻贵勒住战马,立于一处沙丘之上,远眺着那片点缀在黄沙中的绿色。
“传令!人衔枚,马裹蹄!全军休整一个时辰,进食饮水,检查武器!”
“燧发枪队虎蹲炮,集结城门……”
“重甲铁骑,于两侧待命,城门一破,即刻突入!”
“轻骑游弋外围,截杀溃兵,不得走脱一人!”
命令简洁而冷酷。
一个时辰后,两千精骑如同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陈石头握紧了手中燧发枪的枪托,冰冷的触感让他因长途跋涉而有些麻木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看向身旁的伙伴,王二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铁柱眼神锐利如刀,乌尔塔和巴图则伏在马背上,像准备扑食的豹子。
午时,烈日当空,正是人最易困乏之时……
“出击!”麻贵手中马鞭猛地向前一挥!
轰隆隆!
两千匹战马骤然启动,裹蹄的闷响瞬间汇成一片滚雷!
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如同平地刮起一阵沙暴,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扑苦峪城西门……
城头上的叶尔羌守军,正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当那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伴随着低沉如闷雷的轰鸣声急速逼近时,他们才如梦初醒!
“敌袭——!”
凄厉的号角声和呼喊声瞬间撕裂了绿洲的宁静,充满了惊惶与难以置信。
谁也没想到,在初春时节,会遭遇如此规模、如此迅猛的明军突袭!
守军慌乱地拿起弓箭,试图向城下漫射。
稀疏的箭矢落在冲锋的明军阵中,被精良的甲胄和迅疾的速度轻易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