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人类,有什么可信呢。”
我答:“可玉笙,又何其无辜啊。”
他跪在地上,头撑在双掌间,泪如泉涌。
“你杀玉笙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忽然妖力大增,心性大变?”
仁杞幽幽的问着,仓岩蓦的抬起头来,清透的眼眸隐着丝丝红气。
“我不知道……好像脑中有个声音,不能原谅她,杀了她,明明徐兄曾说,我这是入世极佳的样貌,她凭什么?!凭什么……”
他忽的抱头,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可疑的红色气息也从他周身肆溢出来。
那是与张宛那种红煞相似却又更复杂的气息。
回溯到第一次碰见红衣女鬼的时候,这种红色气息就仿佛开始了某种指引。
何仙村魔化的子花幽,石梯古镇的红色花,到仓岩的……
仁杞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看了看手臂上的丑陋咒灵,我有些后怕。
越接近真相,也越接近死亡。
“徐兄?那是谁?他跟你什么怨什么仇?虽说看人只看相貌不好,但是他这么欺骗你,也太丧德了吧?!”
贺遥不知道说的什么大实话,当场就把仓岩给激怒了,他后背猛的窜出几根刺啦的红肉藤,无差别的攻向众人。
仓岩狂笑:“人这种无知又可笑的东西,就该死!”
他已然失心疯了,仁杞没再废话,手指灵活一转,冰刃强势而出,直直射出,将那魔物心脏穿通,直直钉在半空。
血从嘴角溢出,那红肉藤挣扎似的扭了两下,很快缩没了踪影。
仓岩却笑了。
像是弥留之际,他的眼眸恢复了清透模样,身体也时有时无的,仿佛变得透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仓岩就执着的念着这两句,着实可恶,着实可悲。
我实在忍不住:“你说你,学得那么局限,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这种咋不学学?”
仁杞射来两个眼刀,我当即老实。
“山主……”许久不开口的白姬走到了仓岩面前,看着仁杞,神色不安,“您也看出来了,是有魔物影响他,并非他本意,他原本,原本是个心性很好的孩子!”
大概是仁杞冰刃之下无活物,方才还‘关我屁事’的白姬,也为之求情。
“带出来的时候不好好管教,现在同吾说这些。”
仁杞语气生冷,似无商量的余地。
下一瞬,冰刃在仓岩猛然旋转,他痛苦嘶鸣,虽是绿色血液,却也让人心颤,我不知为何,实在不忍,偏过头去。
“山主……仓岩……”白姬无奈的瘫坐在地。
我以为仓岩要死翘翘了,结果他身上的红色气息被仁杞灵气所灭,嗡的一声,好像什么怪异蜕变,另一张脸出现了。
肌肤瓷白,眉似剑,眼含情,薄唇温润,妥妥一个俊美男子。
只是透过指缝我都要被震惊了。
“我去,这咋还有两副面孔?”
贺遥不知啥时游到我旁侧,差点没给我吓死。
我猜测:“莫不是那个什么徐兄欺骗他,他才把自己变成先前那个样子?”
“没错。”仁杞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两眼,又转头去问仓岩,“你口中的徐兄,是徐长安。”
仓岩已是油尽灯枯:“你知道他?你也去过长夜河?那你可曾见过城主?”
一系列信息问出,让我有些懵圈。
又是长夜河?城主是徐长安?
仁杞短暂沉默后,道:“见过。”
仓岩再想开口说什么,手却无力滑下,整个身子跌下地去。
白姬接住他,他瞬时变成长毛,蓝纹面,带獠牙的兽类模样。
贺遥大叫:“我去,啥玩意儿,如此善变?”
仁杞平静:“是山魁。”
我惊呼:“那个传说中,居深山的大妖怪?”
仁杞不语,算是默认。
我纳闷,难道长夜河就是妖界?他们可以变成帅哥,也可以变成猛兽?
“还不爬出来,准备泡到明年?”
仁杞闪到池子边,对我灵魂拷问,我当场就有点噎住。
“不好意思,搞,搞忘了。”
我搓了搓手,靠近岸边,爬了两下未果,下意识就捞住他衣袖,刚喃喃‘拉我两把’,就见什么白影子发射出去。
“阳!禾!”
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发出,仁杞已当机立断砍了自己的衣袖。
我僵住,还好没摸他手……
爬上岸,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折纸棺,收仓岩。
白姬:“他是死了么。”
仁杞:“看来当年断尾逃出册,连智商也一并断了,他来自长夜河,又如何能死在长夜河之外的地。”
白姬沉默不语,似松了口气,又似更紧绷起来。
我惊:“那我收他干什么?”
仁杞笑:“收他的灵力,治你的脑子。”
我:“……哦。”
灵力收入,咒灵消减。
我心头仿佛一下就舒展许多。
仓岩被仁杞收入了册子,也不知道要干啥用,总之死不了,要带回长夜河。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来不及管七七八八的疑问,折腾一晚上,天都快亮了。
应仁杞的要求,他找布料将我裹了两层,极速奔回了旅店。
好在房间一切照旧,我替林若若点的灵力长明灯也稳定燃着。
介于我刚从沼气池里爬出来,仁杞就接管了我的归魂任务,将我扔进浴室,命令我不搓掉皮,不准出来。
等我洗完一个舒心的澡出来,林若若已经醒了。
虽然有点虚弱,但勉勉强强能在客厅摇摇欲坠了。
我整理着布袋,无奈:“我说,你就歇下吧,才刚回人间,就别折腾你那造孽的身体了。”
“禾禾,你和贺遥为我如此拼命,我,我很……”
“那你就好好保护自己,别辜负咱就行。”贺遥裹着浴巾,在旁边数着下一次洗澡的时间。
我感觉他俩都有点疯癫,还是把布袋一挎,找仁杞去了。
他在天台吹着风。
自回来起,他就似乎很多心事。
天台种了些花,做了木板秋千,石墩桌椅。
仁杞坐在桌前喝茶,微风拂面,他的衣裳已经换了新。
“过来。”
他浅浅唤我,手拍了拍旁边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