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条不知终点在哪儿的路上,即便是超人,此时心底也得发怵,为了不让自己被恐惧彻底影响了判断力,我不停地尝试着通过与李凤桐聊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李兄弟,刚刚你对六手怪物所使的那一招,有什么说法?”
李凤桐一边用他的夜眼不断地扫视着道路的周围,一边漫不经心的对我说道:
“我那招是蛊尸瘴,是一套将自己的三尸带着体内是蛊毒发散于体表之上变作毒瘴,再以拳脚打出的功法。”
我:“让三尸带出体内的蛊毒?你的意思是,你的体内种有蛊?”
李凤桐:“也不能说是种蛊吧,我们是把蛊毒养在自己身上,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通过三尸调动将蛊毒带出体外,对于你们这些外人来说,这种秘术听起来也许很奇怪,也很危险,但我们沉木李的人从小就这么玩儿,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你把蛊养在体内,万一自己中了蛊毒咋办?”
李凤桐被我的问题给逗笑了,他说道:
“呵呵,这种事情已经不知在我身上发生了多少次了,我听说在江南地区的厨师里,有一群人特别执着于研究如何烹饪河豚,这些厨师为了能做出既美味又能让顾客吃着放心的河豚菜肴,不惜自己做烹饪过程中,以身试毒,有的厨师为此中过不下于百来次的河豚毒,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他们的身体不仅已经对河豚毒素产生了耐毒性,而且还能通过味觉分辨出菜肴里的河豚是否有毒,甚至连菜种富含的毒素有多大的量都能一一检测出来,这跟我们沉木李的族人以身养蛊来说,在经历上算是异曲同工。”
我:“那么,李兄弟,冒昧问一下,你现在体内养有多少种蛊?”
“我吗?”李凤桐挠着自己脑袋回想道:
“嗯……一……二……三……四……五……六……七……,嗐!,我也不太算得清了,大概吧,大概有三十七种。”
“多少?”,我惊讶的问道:
“三十七种?!天呐,把这么多蛊毒养在体内,它们彼此之间难道不会打起来吗?”
“打啊!”,李凤桐悠闲的说道:
“刚开始的时候天天打,哎,也不能说是打架吧,更准确来说是蛊之间的相互排斥,这种感觉很复杂,身子会变得时冷时热,时痛时痒,更夸张的是,有时候,我会在睡梦中突然苏醒,醒来时,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打着赤脚走出村子二里地那么远了,并且浑身都是泥垢和淤青,呵呵,天知道我那一整晚都经历了什么,不过随着我的体魄慢慢将其中所有的蛊毒给喂养好,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很少出现了,至少,这两年基本没再出现过一次。”
李凤桐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显得格外的冷静无常,仿佛是在跟我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庭矛盾一样,可他的话,每一字每一句我听着都是那么的危险,那么的不可思议。
见我突然沉默了下来,才被话题撩起兴致的李凤桐见状便把他拿在手里把玩的骨头扔到了我的手上,并问我道:
“沈放,你是正经引虫师,见过的灵虫异兽指定很多,那你说说,刚那只怪物,它到底是刚什么东西?”
我掂量着手里的骨头,感觉倒也不算压手,看着也跟常人的差不太多,就连其骨质层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儿也酷似人类的,我努力回想了自己所看过的每一本关于异虫的古籍,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将刚才那只六手怪物与任何一本书上所记载的生物相匹配,难不成,那东西是从国外过来的?
我:“不好说,我总觉得它跟咱们有着一定的关联。”
就在我随口应付李凤桐问题的同时,我听到李凤桐的脚步声突然停止,紧接着,一股恶臭随之从我们面前的路上飘来。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儿,其中揉杂着腋臭,汗臭以及血腥味儿和腐肉的臭味儿,即便是我这样已经习惯通过鼻子分辨世界各种气味的人来说,这种味道也是我实在难以忍受的,为此,我的胃不由自主的反出一波酸水从口中吐出。
“来了。”
李凤桐冷静的看向我的头顶上方说道。
他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好像被黏糊糊的雨滴所打中了几下,抬头一看,竟发现一颗长发遮面,体积大如车轮的头颅此时正趴在一堵石壁顶端目露凶光的瞪着我。
“我去!”,我被那怪头吓得一激灵,右手手臂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不自觉的朝那颗怪头扔出刚刚李凤桐交给我的那根骨头。
怪头在被骨头击中的前一秒灵活的缩回到石壁的另一边,而那根如风车般旋转飞出的骨头,却在狠狠地砸在石壁顶端之后,直接弹飞到了迷宫的其他地方。
紧接着,我感到脚下的石砖开始产生如船舶夹板一般剧烈浮动,下一秒,被块儿被骨头砸中的石壁在镶嵌在其底部的石板带动下,开始发生明显的位移,这种位移很快就在我们周围扩散成了一种诡异的连锁反应,只见在我和李凤桐的面前,一块儿又一块儿的汉白玉石壁好似一艘艘撑着白帆的小船,在底下“石板海洋”的推波助澜之下,排着队重新组合,它们或互相分离,或首尾相连,如同是有了生命一般。
片刻过后,所有的石壁在我们周围重新分布组合完成,而刚刚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许多,并且道路两侧还出现了多个宽度不一的分叉口。
我和李凤桐还没来得及为眼前瞬息变化的“沧海桑田”而感到惊讶,便已察觉到有一群生物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这边奔跑而来。
我即刻让碧霄把我手腕上的白玉珠串变作一把长剑,并手持长剑摆好架势,剑锋直指远处黑如墨漆的路面。
剧烈的奔走声响离我和李凤桐越来越近,明显的震动感使得我们周围的汉白玉石壁再次发生缓慢的位移。
随着那群生物的脚步声逐渐更加清晰和剧烈,使得我们周围石壁的移动速度也变得愈发快速,几分钟过后,原本宽阔的路面变成了一个正方形的开阔场地,四面由石壁组合而成的墙体之中,有三面墙几乎被已经被封死,唯有我和李凤桐正前方不远处的墙面上,留有一个宽度约为两米的路口,而在此时,我们俩看到在那个路口深处,一大片拥挤的轮廓正在如排水管道里的污水一般向我们冲来。
当看到那群生物拥挤的冲出路口的那一瞬间,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自己的大脑表达出此时扎在我心中的是何种程度的惊恐,只见在我的眼前,正跑来一群浑身赤裸,身形如人的生物,这些生物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铜锈绿,且身上都没有长出任何的体毛,它们看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明明都已经瘦的的皮包骨,可在皮与骨之间,我依然能看到那些长在它们身上,并正在努力鼓胀起来的肌肉。
与刚刚的六手怪物很相似的一点在于,这些生物的身体上都长着完全不对数的四只和感官,或是在肩膀上长着三四只手臂,或是身后的尾椎骨上又多了两条大腿,最可怕的,是那些怪物的脸几乎都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和狰狞,且它们的五官要么多出了好几个,要么就只长出了一两个。在向我和李凤桐袭来的同时,这些生物那充满畸形的脸配合着它们充满畸形的身躯,不停地冲我俩发出痛苦的吼叫,让我感觉它们仿佛正在承受着一种无法解脱的折磨,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都怀疑这些生物是不是一群遭受到了核辐射而产生的变异。
在我还在为眼前所见到的这一恐怖画面而感到震惊和恐惧的时候,李凤桐早已经挺身朝那群生物冲杀而去,只见他撩起双手的袖子,露出他那一双宽大厚实的手,我看到他的手臂上似乎印着一排排青黑色的文字,那些文字看着很像是某种象形文字,线条简单,形状扁平,在李凤桐运力催发体内蛊毒的同时,那些文字在他的皮肤上随之显现出点点星辰般的蓝色光辉,这些光辉聚少成多,转眼之间便将他的双手完全包裹,并迅速升腾成为蓝色的火形云气。
李凤桐双手向前飞快挥舞,一步冲进那群生物当中,在昏暗的场地上,我看到那蓝色的火云在他的手掌之间时而互相交织,时而左右分离,形似一对悬空奔走的火流星,他的手掌每击中一个生物,那生物便立马就会被从其手上迸发出来的火云所吞噬,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倒在地上化作一摊形状怪异的白骨,须臾之间,在我眼前,便已有数十个畸形生物被李凤桐的蓝色火云给消磨成了满地残骸。
尽管李凤桐在那群怪物当中如入无人之境,并且在其一拳一掌的强袭之下,又有大批畸形生物应声倒地,可与此同时,路口方向有更多的同款生物闻着打斗之声涌入场地,我见状也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长剑,挥动剑锋便朝着畸形生物们冲去!
这些畸形生物和先前的那只六手怪物一样,尽管身上长着多手多脚,但它们行动起来却十分的笨拙,它们的手脚似乎完全不受它们那枯瘪的大脑控制,使它们在行为上显得异常僵硬和无乱无章,我见它们既然都是纸老虎,遂立马加大龙息在手臂上的力道,一剑横飞过后,面前便有数个畸形生物被我拦腰斩断。
在我剑光飞驰的拼杀之下,李凤桐逐渐将他的后背交给了我,于是我们两人背对着背,一方蓝火流云席卷而起,一方剑气纵横利刃出击,一时间,大批畸形生物如杂草一般被我俩收割殆尽,只是这厮杀的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四面八方的石壁在我们眼前不停地发生着位移重组,直至我们将最后几个畸形生物杀死之时,原本四方的场地已经变成了正三角的形状,占地面积比之方才更是整整少了一大半。
我一脚将还在地上抖动着的一颗长着两张嘴的脑袋踢开,看着正在缩小的出口,连忙提醒身旁的李凤桐与我一起离开这里。可李凤桐此时就像已经扎根在地上了一样,无论我如何拉扯他的手臂,他就是不肯往出口移动一步。
“李凤桐,你怎么了?”
我问李凤桐道。
李凤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晚了,刚刚就应该冲出去,结果杀红了眼,错过了好时机。”
我:“错过了好时机?李凤桐,你这话是啥意思?”
李凤桐没直接回应我的疑问,我看他抬手指着离我们仅有不到五步远的出口,遂朝出口方向看去,结果发现那个出口在我催促李凤桐的同时,已经缩小到了不及一掌之宽,并且路口左右的石壁还在快速压缩,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唯一的出口便已被两堵石壁给彻底堵死。
紧接着,在我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我们俩转身看去,发现身后的两块儿石壁正在缓慢分离,但所露出的出口却没给我带来任何的希望,只因在那两块儿石壁后边,此时正站着一个直径约有三米多多高的铜锈色大肉球,那肉球身上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同时,我还听见,在其宽大的肉球之上,具体有数十个声音正在冲我们发出无论的哀嚎。
我把额头上的灯光调至最大,当灯光打在肉球上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噩梦,只见在黄色的光照下,从黑暗当中露出了一张张悲苦扭曲的畸形人面,这些面孔不约而同的在哭泣,那被拉扯变形的嘴唇颤抖着一开一合,在昏暗的环境里,痛苦的发出阵阵哀鸣,而与此同时,整个球体表面还延伸出几百条瘦弱是手臂和腿在合力将整个球体从地面支撑而起。
我瞪大了双眼,在震惊之余,亦忍不住对李凤桐吐槽道:
“我勒个去,哪怕来的是一只牛头怪,那也比这个东西要好看点儿啊!”
肉球在其表面是一只又一只手脚推动之下,缓慢的朝着我们滚来,我和李凤桐见状谨慎的往身后撤退,所看到的,是那颗大肉球略过我们两人,直接滚动到刚刚那些被我们杀死的畸形残骸之上。
下一秒,肉球表面的数百张人类同时哀嚎一声,然后从它们的眼睛和耳朵里射出一根根细长的红色血管,这些血管从高处落下的同时,立马将地上的骨头和残肢断臂卷起,转头便塞进了那些人脸的口鼻之中,紧接着我便听到从大肉球的内部传来一声声咀嚼骨肉的“嘎吱声”,我肚子一阵翻腾,见证了整个过程的我,其恶心的程度已经让我无法用任何言语为之表达。
几声咀嚼过后,大肉球的体积开始迅速膨胀,接着更多的人脸也在此时从它的体表长出,而更多人脸的出现,也意味着更多的哀嚎声回荡在迷宫之内,细听之下,我还发现,眼前的这个大肉球的内部,似乎正在进行重组塑造,因为在哀嚎声的余音之中,我隐约能听到肉球内部还在向外界传出一种类似接骨的怪异声响。
大量新面孔处出现在肉球表面,同时,也带出了更多的肢体从肉球内伸展而出,这时候的肉球,明显更加壮实,它在数百只手脚的搀扶与推动之下,猛然向我和李凤桐发起了突然袭击!
肉乎乎的球体起初还只是如百足虫那般平整的爬行而来,我和李凤桐见状尚能迅速闪躲,可那肉球见速度不及我们俩,立马开始收拢手脚,以球体本该拥有的滚动状态朝着我们一路奔袭。由于那肉球的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刚刚组合完成的三角形场地转眼就被它的横冲直撞改造成了一条直线。
我和李凤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沿着刚出现的道路玩儿命飞奔,为了能阻止肉球对我们俩的追击,我还不时的用睚眦扇往地面上撒下大量的暗栽风花,可那肉球的体魄实在太过厚实,以至于我的暗栽风花只能勉强给它的一张张人脸造成少量的痛苦,根本无法使它那肥硕的形体停止滚动,就连减缓它的速度的可能性都没有。
眼看前方的道路就要因为肉球的折腾而再次变化成一条死胡同,李凤桐突然拉住我的手,他在叫住我后,喘着大气对我说道:
“算了,算了,事到如今,试试也行。”
我双眼紧盯着即将到来的肉球问他道:
“我擦,所以说,你还是有法子对付它的,对吧?”
李凤桐冲我摆摆手,眼神不确定的对我回答道:
“我也是刚想起来,倒不是说一定能管用,只是再这么跟它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赌一把看看!”
说完,李凤桐突然朝肉球滚来的方向谨慎的迈了几步,就在肉球即将轧到他身子的前一秒,李凤桐突然对着离自己已经不到三步距离的大肉球身处他的双手,紧接着,我看到在他双手冒出红色火光的那一刹那,肉球突然毫无预兆的停在了他的面前,李凤桐挥动着双手,配合着他的脚步,此时此刻他让我觉得更像是在跳舞,而且还是某种祭祀神灵的远古舞蹈。
在李凤桐原地起舞的过程中,大肉球不仅没再朝我们这边滚来,反而还变得格外的安静,就好像它当下已经睡着了一样。不过,李凤桐的舞蹈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而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肉球突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接着它的肉身不停的产生大量水波般的浮动,李凤桐对着肉球打了个响指,在响指声音消失在迷宫当中的同一瞬间,我看到从大肉球的内部突然刺出数十根象牙形状的白色骨刺。
伴随着飞溅而出的腥臭血液,这些从肉球内猛然刺出的一根根骨刺在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里,便将大肉球给扎成了一块形状诡异的针毡。那些人脸不再呼喊哭闹,它们一个个的眼睛全都紧闭得严丝合缝,似乎已经得到了安详的长眠。
李凤桐告诉我:“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被我毒死的动物尸骸上边,随手再撒上一点掘髓蛊,这是一种寄生在尸骨内部的骨虫,若是有其他动物出现,它们会闻到这些尸骸里的蛊毒味道,从而打消吃掉那些尸体的念头,呵,想来也是惭愧,一直以来我也只是在一些小动物身上下过蛊,今天遇见的这些怪物,足够我回去吹一年牛了。”
就在李凤桐跟我解释掘髓蛊的时候,我们身后处的道路再次发生了变化,看着逐渐形成的死胡同,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我让李凤桐先站到一边,在将大量龙息灌满我的全身,再打开手中紧握的睚眦扇,微风轻抚我脸颊的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眼前已经变成一颗榴莲的大肉球猛一扇出一阵刮地烈风。
强劲的气流如我所料的那般将大肉球一下子向后方吹飞了过去,我见状立马加大力度对着肉球继续用睚眦扇扇出一阵接一阵的烈风,肉球的移动速度逐渐加快,在它快速奔向一堵石壁的时候,我看准时机,对着大肉球没有长出骨刺的表面用力踹出一记飞腿,从而使获得加速的肉球直接将堵在前方的石壁强行轧倒。
李凤桐见到后,先是大笑了几声,接着他迅速跑到我身旁,在我对着肉球又一次扇出一道烈风过去之后,他一个大跳冲到肉球跟前,再顺着我的气流力道,朝着肉球表面像我刚才那样大力飞出一脚。
持续加速的大肉球一连轧倒三四块儿石壁,而我和李凤桐就这样一个扇风,一个踢球,共同合力将大肉球一路推出个直线,直至将围在迷宫边缘的最后汉白玉石壁轧倒之后,我们这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互相搭着对方的胳膊,一起走出了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