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若是在门中……你好歹还有些迎来送往,给人医病……但于此处,你每日只是巡游一番。我觉着你定会寂寞。”
紫寿听见愣了半晌,噗嗤一笑,“我啊,我看你才是寂寞那个!怎么,又惦记着你小楼师兄那里?”
杨暮客也不害臊,撇着嘴哼哼说着,“于此一年了。修为也不见涨,日日就是这楼中定坐……”
话音一落,耳畔有人絮叨着,“那可不是?小道士你就该定坐!你说说你,整天不着闲。惹了多少事情?捅了多少篓子?真人都要找你来寻仇……”
紫寿感慨一声,“万丈红尘,谁人不恋?这世上几多精彩……身为修士若看,都无非是柴米油盐,吃喝醒睡!却总忍不住去问,何苦长生。长生也罢……犹是一日三餐,三辰梦醒。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小师弟?”
杨暮客看师兄一脸揶揄,不禁端起架子,义正言辞道,“自是传道受业,弘扬道法!”
“不错!那你还不去修行!”
紫寿冷下一张脸,端茶送客。
杨暮客走出门外,嘴里哼唱,“生活只为一文钱,满腹愁肠问神仙。今朝岂知情缘有,界外飘飘看炊烟呐……”
定坐一夜,紫寿知紫明是个闲不住的。便差使徒儿府丽领他巡查海渊。
府丽真人身着一身玄黑道袍登门,素面朝天。
杨暮客开门一迎,这小道士把道袍法衣幻化在内,外头罩了一身书生衣裳,头上戴玉冠,唇红齿白清秀无两。惹得府丽噗嗤一笑。
“紫明师叔,您打扮给谁看呢?”
杨暮客端着玉扇摇摇,“出去查点虾邪,自然要让他们知晓是何样潇洒的人来管制它们……”
二人便如此携手入海。
海中条条山脊隆起。天道宗将大岛迁走之后,致使胎衣地壳变薄。本来应该沉降到地底的浊炁如此遭地幔蒸腾挥发……
一片浑浊的海域里,无数巨虾眼睛好似灯笼,放出微弱的光。
一条虾数里长,甩动尾巴将黄泥尽数吞进腹中。
府丽在前面领路,杨暮客手中拿出天地文书查阅消息。
天道宗有自家灵犀报馆。
文书如是言说。癸酉年,中州与灵土神州陆桥迁人口三万万,原属亓朝子民。现定国号新商州。
正法教也外宣消息。敕封数十位神官,安置妖类。自此为新路桥规制灵修之事。
两家同时发布消息,杨暮客品出些许意味。似是在招人……
这两家能缺人?
且说那新造路桥,乃是天道宗举宗门之力搭建的一方新天地。地动山摇不止……
便前去请苍龙行宫大能,以龙族之力行云布雨,再造植被,安置水土。地动成高山,有灵炁经过便汇聚其顶,自此为灵山福地可供人建立宗门,方便修行。
但如此一来,却引起了中州不忿。
因为大陆灵炁有限,那新商州截留炁脉,中州才灵韵重开不久,又变得稀薄许多。
至悦真人代天道宗出来安抚众人。
天道宗宏愿谁人不知?那便是将元胎的两颗地核分出一个,挤到界外去。自此元胎两极变为异性元磁,赤道再非归磁归墟的天谴……如此山海变幻,聚集的大陆会再次分离,漂流各方。届时,再无炁脉稀薄一说。
但若说这种话,只怕是天道宗治下旁门都不愿意再听命行事。
至悦真人云游各方,主打一个给与实惠。
地脉调理需要大量人手,天道宗提供香火通宝,可用来补足亏欠。本来天道宗乃是理亏一方,如此操作之下,却变成了供养这些宗门的财主。
一年过去。原乾云观福汇真人,前往混沌海找上清门紫明算账一事,已经传开。
几位证真修士正在全力压制地脉躁动,不让地幔喷出,毁了新造的路桥。他们一边奔走,一边讨论着紫明之事。
此些人只是为了通宝做事,但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如今这紫明才开始证真,便能抵挡真人手段。日后还得如何了得?过往算计之事都按下不表,他们顾不得从长计议,要尽快想出对策让紫明和天道宗论道失败。
若是观星一脉能胜,那当年算计归元,而后到后面算计紫明。他们便都成了跳梁小丑……天道宗保不住他们。而且天道宗更不会保他们,因为天道宗眼里只有再造乾坤一事。其余皆不重要!
明德八卦宫,这名字好生响亮。但当年算计归元,他们便是其中之一。迁移胎衣地壳,首先要削去表层,露出地幔。八卦宫长老为了给归元使绊子,故意多削走一层,再造大陆之时骤然爆发大规模的炁脉喷发,浊染肆意。
往西便是中州,往东便是灵土神州。两地人口密集,归元临危受命,疾驰而去,中途调集西耀灵州几个门派相帮,因不涉及炁脉走向,如此方是无人指摘。
但数人进去,边上有一个海岛渔村。
浊染爆发之下,归元先迁走了渔村之人,让那些真人上前顶着。但术业有专攻,观星一脉混元法治理浊染最是擅长,他离开不过短短片刻,浊染喷发吞噬了里面的真人。
归元手持长剑,将染浊入邪的真人了结性命。而后压制的合道天劫就此落下。隆隆雷声,将整片土地犁个干净。
但合道提前天劫引来,归元便道途断绝。命陨天劫逃得灵性,半死不活。
算计归元,何尝只是他明德八卦宫?
天道宗明知其多削一丈地壳,不闻不问。太一门见地幔涌起,也不曾问责。归元主动去挑担子。成了,归元便是合道大能,领天下大能皆要瞩目。但他败了,又怪得着谁?
都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这话,应不到归元身上……睡觉你上清门的宏愿同样不小。要寰宇澄清……这已经是指着鼻子骂天道宗和太一门了。
明德八卦宫脱自天道宗,最善八卦方位变幻之术。功法在于借,借天地之势,显自己之能。
两位真人对坐。
一位是震伦的师祖,道号艮直。徒孙与紫明论道自戕,他明白这份因果早晚要找到自己头上。
另一人则是长老,道号艮纬。是震伦师祖的师兄。
艮直面色阴沉,“福汇那老儿去了一趟,碰了一鼻子灰。还等下去吗?”
艮纬捋着长须,“海外还有天妖和邪神等着挑起上清和天道宗的全面道争。不妨让弟子去打听打听……早晚都要道争。我等是准备最早的,想来势更足。暂且封山,不接访道。让门中弟子全力修行,丹药增发……喂!也要喂出药罐子能上场去斗上一斗!”
“跟邪祟接触,若是被人晓得要如何?”
艮纬握住自己的长须,“老夫出去顶罪……左右这恩怨,都是老夫招惹的。当年气盛,多削了一层地壳。近千年寿,值了!”
“师兄大义!”
地仙乙讼入邪,尝试再造气运之主。在杨暮客的大气运和正法教的围剿下功亏一篑。此人长谋远虑,岂能没有备选?
他已经准备挑起上清和天道的道争。且不能让此事继续耽搁下去……
中州和灵土神州陆桥已经连接,如今孤悬在外唯有两块大陆。
济灵寒川群妖所踞,不在话下。
万泽大州乃天道宗和上清门所在,若能说服正法教,上清门亦是无可奈何。
其实上清门完全可以任由天道宗成功,最后发起道争。如此一来寰宇澄清还更容易些……蛰伏多年一举成功。想来最符合上清门高门的利益。
偏偏那叫紫明的跳出来坏了他的好事,伙同兮合让天仙下凡。
且看那归云小辈还能在凡间停留多久,只要归云一经飞升。上清门便在无人顶梁……那些藏匿的大能,路面一个看看?呵,届时定然要起道争。
乙讼地仙在自己洞天之内,他微笑着瞧着明德八卦宫的艮纬,“每一年,给本仙送来一个六丁六甲之命者。你送来,我便差人去寻紫明麻烦。”
“上仙若是想吃人,何其容易……”
“本仙要的是心甘情愿。若心中有惧,惊慌之下肉会变酸,不好吃。若懵懂无知,便是六丁六甲之命吃来与凡人无异。本仙要吃的是尔等调教好的良才。”
艮纬为难一笑,“上仙,您看小老儿合口否?”
乙讼长吁道,“你个老梆子,有几年寿数够我来吃?本仙非是只要满足口腹之欲,本仙要吃的是良才的前程,是良才的道途!你道途已尽……不合本仙口味。”
“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
从乙讼的洞天之中出来,艮纬站在明德八卦宫的山巅俯瞰宗门……总不能真叫自己的徒儿们去被吃……
艮直心惊胆颤地从一旁走出来,“您已经见过地仙了?”
艮纬叹息一声,“诚心诚意念诵仙人名号,又岂能不见……”
“仙长如何说?”
艮纬道心恍惚,好似自己真的入邪一般,“哦!没什么,要送良才给地仙调教一番……”
听闻此言,艮直一脸惊喜,“师兄?你是说我们明德八卦宫能得地仙指点?”
艮纬茫然地点点头不再言声。
混沌海,并非最初就是混沌。而是虾元的气运之主骤然暴毙后,神只作乱,引发了一场大覆灭。
看着这些虾头虾脑的蠢蛋,这些杂碎又如何成为一个纪元的霸主?
杨暮客指指点点,一一点评。
那些虾邪老老实实谄媚扭动。
混沌海距离元磁极点最近,这里曾经是灵炁最浓厚的所在,被神只打烂了,分成了一座座岛屿。继而天劫降临,那些作乱神只皆是化为顽石。
自此有了龙元。
杨暮客在某些虾邪身上,能看到当初化龙的影子。
此事端得有趣,他对府丽说,“你看那只虾像不像一条狗?”
“师叔莫要说笑。”
杨暮客面上一黑,“归裳师叔和紫寿师兄都言辞有趣,怎地教出来你这么一个木头?”
府丽真人当真是挨不住这小师叔的跳脱性子,松开手对他作揖,“紫明师叔。弟子是您的师侄,您跟我逗乐可以,但弟子不能不尊您。求求您行行好,扰了弟子吧。”
哼。杨暮客被噎得够呛。
如此一来,紫寿得了清净,让府丽规规矩矩地去折磨杨暮客。杨暮客动静结合,修行进展不小。
眼见着就来到了三返的时候。
楼中府丽亲自给他护法,杨暮客搬运混元法,抽取混沌之炁,分阴阳,分清浊。
他并非纳取一份,经由他周天淬炼,继而散于炁海当中。整个过程,为了拓展经脉,增强肉身。
神魂届时出窍,操控着混沌之炁的聚集范围……不声不响,杨暮客混元法又进一程。
黎明时分,魂儿坐进肉身之中。当当当,府丽敲门进来帮着杨暮客把脉……
小师叔修炼必须细细检查,这是她师傅安排的规矩。观星一脉就这一根独苗,万万不能出了差错。尤其是宗门已经围绕着紫明开始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