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空气，因为方一凡这句“先干饭”，变得有些古怪。
仿佛一锅滚沸的热油里，突然被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的“刺啦”声后，剩下的是一片死寂和袅袅升起的白烟。
杜松和王鸣，一个是华语乐坛屹立不倒的天王，一个是带领国家队浴血奋战的篮坛名宿，两人加起来的江湖地位，足以让整个娱乐圈抖三抖。
他们满怀诚意，抛出了一个自认为石破天惊、足以改写综艺历史格局的宏大蓝图。
结果，对方的回应是——那条鱼快腥了。
这感觉，就像你憋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招，吟唱了半天，结果对面一个平A把你秒了，还顺带吐槽了一句：“你这施法前摇也太长了。”
挫败感，铺天盖地。
王鸣那张国字脸上的爽朗笑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了嘴角。
他魁梧的身躯靠在红木椅背上，原本强大的气场，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无处安放的尴尬。
杜松则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只是愣了片刻，便恢复了温润的笑容，甚至还真的拿起公筷，给方一凡又夹了一块鱼肉，温言道：“对对，一凡说的是，先吃饭，菜凉了就可惜了这家店的手艺。”
话虽这么说，可他眼神的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们本以为，以方一凡如今在网络上的呼风唤雨之能，以及他在《爸爸的奇幻之旅》中展现出的惊人策划能力，听到这个计划，不说纳头便拜，至少也该是拍案叫绝，一拍即合。
可他这副云淡风轻，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看不上？
还是觉得他们在画大饼？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比那盘渐渐失去温度的清蒸石斑鱼还要凉。
方一凡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杜松夹过来的鱼肉，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做出一番品鉴。
“嗯，火候正好，鱼肉离骨，鲜嫩弹牙。”
“就是这酱汁，稍微咸了一点点，盖住了鱼肉本身的鲜甜。”
“可惜了。”
说完，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旁边的热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仪式感。
仿佛刚才那不是一顿饭，而是一场重要谈判前的准备工作。
杜松和王鸣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方一凡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靠垫里，姿态慵懒，眼神却穿过桌上的袅袅热气，落在了对面两个神情各异的大佬脸上。
“杜哥，王哥。”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两人心上。
“恕我直言，你们这个想法……”
来了！
杜松和王鸣心中同时一凛，身体都不自觉地坐直了几分。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方一凡的下文。
是觉得投资太大？
还是嘉宾阵容难凑？
又或者是执行难度过高？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十几套说辞和解决方案，来应对所有可能出现的质疑。
方一凡看着两人那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太无聊了。”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小小的包厢内悍然炸响。
杜松脸上的温润笑容，彻底凝固了，像是被瞬间冰冻的湖面。
王鸣那双在赛场上阅尽风云的眼睛，也猛地瞪大，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无聊？
太无聊了？！
这两个词，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两位天王巨星的脸上。
他们纵横各自的领域数十年，受过无数的赞誉和追捧，还从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用“无聊”这两个字，来评价他们绞尽脑汁、引以为傲的策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分歧了。
这是一种近乎羞辱的否定。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从冰点降到了绝对零度，尴尬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王鸣是个直性子，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沉着脸，声音都变得有些低沉。
“方一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请来的都是各个领域的顶流，没有剧本，全凭真实化学反应，这还无聊？”
“现在的观众不就爱看这个吗？”
杜松没有说话，但他端起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
他想听听方一凡的解释。
如果只是为了哗众取宠，那这次的合作，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面对两位大佬身上陡然升起的压迫感，方一凡却依旧稳如泰山。
就在气氛即将彻底崩盘的临界点，他忽然身体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倏地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像是黑夜中被点燃的火炬，灼热而又危险。
“把一群功成名就的大佬关在一个地方，喝茶聊天，岁月静好，偶尔玩玩不痛不痒的游戏，这不叫真人秀，这叫高端养老院团建。”
他的话锋一转，变得犀利而又精准，一针见血。
“观众想看的不是神仙打坐，是神仙打架！”
“是撕开他们身上那层光鲜亮丽的包装，看到他们最真实、最狼狈、甚至是最‘不是人’的一面！”
他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杜松和王鸣，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们的想法，本质上是把一群已经站在山顶的人，请到另一个山顶上看风景。”
“风景再美，看久了也会腻。”
“观众要看的，不是你们有多体面，而是你们在极端环境下，还能不能保持体面。”
“王哥。”
方一凡的目光转向王鸣。
“这就好比，大家想看的不是你在空无一人的球场上，轻松投进一百个三分球。”
“而是想看你在总决赛最后三秒，落后两分，面对两个顶级防守球员的封盖，你还能不能投进那个绝杀球！”
“那才是人性，那才是故事！”
王鸣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
方一凡又看向杜松。
“杜哥，你的想法很好，乌托邦，听起来很美。”
“但真正的乌托邦，从来都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而是在炼狱里，开出的那朵花。”
“不经历点风雨，怎么能体现出彩虹的珍贵？”
杜松和王鸣彻底沉默了。
方一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那个宏伟计划华丽的外壳，露出了里面苍白无力的内核。
他们想的是“聚合”，是“展现”。
而方一凡想的，是“碰撞”，是“激发”。
格局，高下立判。
“不过。”
方一凡话锋一转，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如果换个玩法，我或许有兴趣。”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抛出了自己的钩子，像一个高明的猎手，终于露出了獠牙。
“我有一个……更好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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